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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杀手莫问（第1页）

戊戌年丑月寅时一刻，西北活死人岭。

在光明未至的黑暗笼罩下，冬月的严寒冷风里，西北一片冰霜，王瑜提着勾魂灯，踏着白雪，一步一步走来，她站在阴森密密的无人荒林中，看着眼前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男人，此人将死未死，仍有一口气在。

而男人眼神茫然的看着凭空出现的王瑜，问道：“你便是来带我入黄泉的鬼差吗？”

王瑜挑眉，问道：“你看得到我？”

他明明还没断气，还不是亡魂，居然能看见自己？

男人空洞的双眼透过高耸的树林缝隙，望向遥远的黑色夜空，男人并不回答王瑜的问题，而是自说自话道：“我是孤家寡人一个，此生杀人无数，罪孽深重，对自己的结局从不敢有任何奢求，如今落得惨死荒林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没有任何怨言。”

他好像根本没有在意王瑜的存在，而是自顾自的对自己的人生做总结，那无悲无喜的面容，让王瑜忽然来了兴趣，这人既然还没断气，王瑜还不能收他的亡魂，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王瑜也不耗费功力查他的生平了，而是走到男人身边，问道：“你是叫莫问吧？”

王瑜的勾魂灯上曾显示：杀手莫问，被仇家痛杀于活死人岭。

男人可能觉得一生太过孤单，作为杀手，说话的机会寥寥无几，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有人能和他说话，让他把平生没有说的都说出来，也算是了自己的一个心愿，即便对方是个鬼差又如何？是人是鬼都不重要。

他回道：“是，我就是莫问，一个杀手，我杀过很多人，有坏人，也有好人，有健壮青年，也有老弱妇孺，有奸诈富商，也有忠厚贫苦的良善之人，所杀之人不计其数。”

王瑜垂下眼帘，又问道：“那你因何杀了这些人？”

他自嘲一笑：“因我干的就是这个勾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天下之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复杂，有恩有情、有仇有怨，雇主付我重金，只为取他人性命，我只有毫不犹豫的举起屠刀，才有生存的可能，不杀不行。”

王瑜继续问：“人间行当三百多种，你又为何单单要做这杀人的勾当？”

他毫无情绪的说道：“我没有选择，我是个孤儿，自小在乞丐堆里长大，有一个老乞丐每次讨饭后，都会留一点给我，后来照拂我的老乞丐也去世了，我只能自己去找吃的，一天不去要饭，就要饿一天，几天不去要饭，就得饿死，有一次我在城中行乞，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富家少爷，弄脏了他的绸缎华服，于是便被他的随从拳打脚踢，棍棒乱打，直打的我浑身是血，半死不活的瘫在地上，在那人来人往的闹市里，并没有一个人多看我一眼，即便有，也是为了要远远躲开我这肮脏不堪的乞丐，从日照当空到夜幕降临，等我身上的疼痛感彻底麻木后，我便慢慢爬到了一所破庙里，也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晕了整整三日，滴水未进，加上伤口发炎，伤势越来越严重，我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所破庙里了，结果在第四日早上，有一个人进了这破庙中，此人一身黑衣劲装，用黑色棉巾遮面，只露出一双凶目和两道宽眉，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男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可这人奇怪，说他不是好人吧，他却救了我，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个杀手，被仇人追赶，本想躲在庙里避难，恰好遇到快死的我，于是便顺手救了我，他说当是为了消减他的罪业，临走时，他还给我留下一锭金子，我看着手里的金子，想了一夜，最终做了个决定。”

王瑜接着说道：“所以你决定也成为一个杀手。”

男人疲惫的闭上眼，缓缓说道：“是啊，我成为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自此再也钱财不缺，衣食无忧，吃香喝辣，再也不用乞讨，不用挨打。”

王瑜问：“不担心被仇家寻仇吗？像今天这样被杀？”

男人回：“担心，但不至于到担惊受怕的程度，人总会有死的一天，我有一个习惯，每次接一个活儿，得了酬劳，我就会取出一锭金子给遇到的乞丐。”

王瑜再次看向男人，问道：“是为了消减自己的罪孽吗？还是因为良心不安？”

男人自嘲一笑：“我从不觉得良心不安，天道不公，人生就不平等，是我命运不好，生下来就是个苦命，什么都没有，而有的人生下来就富有金山银山，一生不愁。既然天道不公，那些被我杀了的人就该结果在我手里，我给乞丐金子，并不是忏悔，也不是良知尚存，只是自私的希望自己死后不入地狱，我对这世间没有怜悯之心……”

说完这些，莫问断了最后一口气，再无言语，王瑜用勾魂灯轻点莫问眉心，莫问的亡魂被收进勾魂灯里。

王瑜叹气道：“听花魁提起过，生死簿从不定人生死，生有因缘，死有因缘，皆是造化，而造化之主是人，只有自己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可以说生死簿上的一笔一划都自己书写的，所以怎能说天道不公呢。”

王瑜也抬头看向天空，晨晓将来，黑暗中隐藏着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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