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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钰东张西望四处寻着杨衍,忽得手腕被攥住往红木楼梯上带,定睛细看是黄四娘,遂任由她带到三层雅阁一间方停步,揩着帕子朝舜钰撇嘴悄笑道:&ldo;杨大人有些吃醉了,你好生劝劝他才是。&rdo;
第伍捌捌章劝杨衍
舜钰挑起珠帘,见得杨衍闲散靠椅听曲吃酒,颧骨浮着一抹红晕,把那股子孤高冷傲态敛起,俊逸的容颜倒显得有些许落寞。
舜钰退后几步,朝黄四娘笑道:&ldo;杨大人果然吃醉,烦你遣伙计扶他上轿,再送回府即可。&rdo;辄身甩袖要走。
&ldo;谁说我吃醉。&rdo;听得背后嗓音懒懒地:&ldo;既然来了,陪我吃几盅又何妨?&rdo;
……这人忒烦!舜钰沉着脸抿紧唇角,黄四娘察言观色,凑近她耳边轻低说:&ldo;爷怎忘了?今是杨大人寿诞日子,一年仅此一回,就顺他次意罢!&rdo;
舜钰默少顷,方走进房内给杨衍见礼,寻把椅坐下,想想,从袖笼里掏出油纸包,拆开细绳再挪至他面前:&ldo;这是给杨大人的寿礼。&rdo;
杨衍心底一暖,枉她还记着……溜眼瞧看是甚么龙肝凤髓,却是一坨白白软软表面洒层黄桂花的热糕……顿觉一腔感动喂了狗。
他面带些许嘲弄:&ldo;前次是羊屎蛋,这又是甚么屎,冯舜钰,好歹吾是大理寺卿,不指你溜须拍马,起码的尊重应该有。&rdo;
舜钰脸红了红,怪她么……这桂花糕热腾稀软,一路颠簸摇晃,样子是不太好看……她拿回面前,扯了块搁进嘴里品尝,点点头道:&ldo;表相虽不济,但口感是极好。不同于糕饼铺子里做法,用桂花拌洋糖、混糯米粉印糕蒸,吃着总觉甜腻。这种农户自己和米舂粉,洒干草水、覆桂花来作糕,甜味淡丝丝的,更是别有番滋味。&rdo;
杨衍听得更气了,还不是糕饼铺子买的,这寿礼是有多不上心,端起盏&ldo;孳&rdo;一口酒:&ldo;本官无此口福,你自己吃尽罢!&rdo;
自己吃就自己吃……舜钰才不跟他辩,蓦然想起沈二爷的好,若是二爷,但凡她给的,纵是不能嗜甜,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吃了。
实不能多想……一想鼻子就泛酸楚,她垂颈揪着热糕慢慢吃着,杨衍铁青着脸把盏闷闷喝着,谁都无言语,各自心烦意乱。
但听那靠壁伶人在旁唱:春锁莺魂,秋别飞雁,佳期待得何时见……
杨衍挥手让她们退去,半晌喑哑道:&ldo;知晓你对昭狱失火结案不满,觉得吾是奸相佞臣,虎狼鹰犬,只知保官守爵,草菅人命,致使执正持平的大理寺污秽冲天。吾生性清高气傲,从不在乎世人眼光,只要问心无愧足矣。所以你尽管在心底薄蔑恨怨吾,吾丝毫不在意。&rdo;
他顿了顿,执壶倒盏酒,仰颈吃尽,眼神掠过一抹氤氲,忽而冷笑道:&ldo;吾等备受皇恩,当尽忠报国,安江山社稷、保黎民百姓,吾又何错之有?如今削藩在即,昊王叛乱,势必恶战在即,若君臣互起罅隙、朝堂内耗,党派频起纷争,这般不战反先自乱,又如何能协心抗敌。&rdo;
&ldo;为应对战境,戒严京城,剔除敌党;征兵天下,百姓效力,是而昭狱失火案必要速战速决。平朝廷,抚民心,势不容缓。锦衣卫掌直驾护侍、巡查缉捕,无圣上旨不得妄动;徐阁老权倾朝野,党羽众多,削藩之役需倚仗其出谋划策、共商大议。在吾心中,稳固江山社稷重于泰山,而昭狱失火实在轻如鹅毛。如沈泽棠者,便是蒙冤受屈而死,在此当下之机,亦不入眼里。&rdo;
语毕,他紧盯着舜钰问:&ldo;你叩心自问,吾的决断就这般不可谅?&rdo;
舜钰蹙眉淡道:&ldo;自古观今,明帝贤君得良臣猛将,反之,昏帝暴君多傍奸臣佞相,何也?齐晏婴铺政三朝国君得盛世、汉黄次公受帝刘彻重用稳国运、唐魏徵辅佐帝世民创贞观大业;反之,汉有帝刘祜毒杀廉臣杨伯起、宋有帝赵构斩杀猛将岳鹏举、端拱罢贬清吏范文正,何也?只因良臣择主而事,忠臣不事二主。&rdo;
&ldo;良臣非忠臣、忠臣亦非良臣。良臣如晏婴、黄次公、魏徵者,辅佐明帝贤君,其身获美名,君受显号,子孙芳名流传,福禄富贵无疆。而忠臣不辨明贤昏暴,唯帝命是从,反身受诛夷,陷君大恶,家国并丧,空有其名。&rdo;
&ldo;杨大人身受皇帝器重得于你是忠臣,蒙眼捂耳助其作奸犯科,&ldo;鹰天盟&rdo;背后皇帝及徐阁老残害忠良,有你替其们遮掩灭迹,你沾沾自喜自己的忠,却绝非世人眼中良臣所为。天理恢恢,邪不压正,终有沉冤昭雪之日,至那时君臣恶名远播,不得民心,杨大人还会傲于你的忠么?&rdo;
杨衍失了容色,想封驳她,却又脑中混沌无言以对,遂轻笑说:&ldo;我真是醉了,竟然辩不过你。&rdo;
舜钰瞧他又吃尽一盏酒,想想道:&ldo;杨大人有大才,又恰逢寿诞,冯某不忍见你堕入泥淖,是以多劝几句,良臣忠臣一字之别,亦是你一念之间,望三思而后行。&rdo;
她一面说着,一面看窗外天色渐暗,遂将吃了大半的桂花糕收起,起身作揖告辞。
杨衍没留她,只指向油纸包儿,口齿有些不清:&ldo;这不是给吾的寿礼么?你怎能带走?小气!&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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