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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第1页）

&esp;&esp;刘梦梁已回到宫外的私宅，立在书斋的长案前，几次搁笔，终于弃卷而去，站在窗前远望，所能望见的不过是四面墙垣，一丛矮树倚墙而生，一只雀鸟栖于枝上，略一振翅便杳无踪迹，只余树枝摇曳不已。

&esp;&esp;只要身在宫中，无论爬上多高的位置，他都不能从旧日的耻辱中逃脱。

&esp;&esp;二十年过去了，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他原本是京兆尹之子，少负才名，只因父亲为裴卓上书辩解，制止灭门冤狱，竟惨遭连坐，他因年幼免于一死，却没入掖庭为奴，活一日，便是经历一日的噩梦，这样的噩梦已困了他二十年。

&esp;&esp;诗书世家的公子一朝沦为刑余阉竖，在跌落的过程中，他已看清了世间人的真面目。是非公理算什么？他的父亲半生克勤克俭，在皇帝眼中，亦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用来以儆效尤的待宰羔羊。

&esp;&esp;究其根本，是朝廷早已腐坏了，只容得下邀功媚主的庸臣，配不上他父亲那样的孤直。

&esp;&esp;更不配让他隐忍一生。

&esp;&esp;“大人。”门外传来夏师宜的声音，刘梦梁用指尖轻叩长案，示意他进来。

&esp;&esp;让夏师宜称他为大人不过是刘梦梁的自欺欺人，当年在城外双桥镇

&esp;&esp;夏师宜本就不愿刺杀徐衡，他虽说不清为什么，但是心中自有尺度，仅为了刘梦梁的一己之私，置大梁数万百姓的安危于不顾，值得吗？

&esp;&esp;如果真是小姐要见他，也许是个合适的时机——他可以行刺，徐衡也可以防备，就算真死在徐衡手下，也算忠义两全，死得其所。

&esp;&esp;“你先行一步，我还有些事情，稍后就去。”他对陈青道，实则是防止陈青监视自己的行踪。

&esp;&esp;陈青并没力劝，很爽快地告辞了，看着他离开时稍显拘谨的背影，夏师宜第一次发觉权力的滋味原来也是不错的，可惜这权力本就是借来的，人们畏惧的从来不是他本身。

&esp;&esp;为了证实陈青的说辞，夏师宜先来到徐府，门房虽不敢阻拦，神色却有些为难，夏师宜一进门，便见府内乱纷纷，许多丫鬟仆妇行色匆匆，四处呼喊，喊的却是“表小姐”。

&esp;&esp;他拦住一个，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esp;&esp;一个年纪大些的丫鬟识得他，道：“这不是原先夏奶娘家的吗？是姑奶奶寻不到表小姐，我们都像没头苍蝇似的帮着找呢。”

&esp;&esp;原来，徐问彤送走冉三爷，便来到嘉德郡主院内，想和女儿谈谈婚事，谁知嘉德郡主频频掩饰，她终于察觉内中古怪，前几日的疑惑一时涌上心头，宁可撕破脸面也要在院内仔细搜寻一遍，结果当然是扑了个空，只见到了柳家那位小姐。

&esp;&esp;“现在正在崇德院对质呢。”丫鬟对夏师宜道，“问她们究竟把小姐藏到哪里去了。”

&esp;&esp;夏师宜叹了口气，那晚他被刘公公传唤，之后一直忙于刺杀周世济的任务，今日才有空回来，指挥使果然食言了。

&esp;&esp;既然得知小姐不在徐府，那么陈青的话极可能是真的，他也没兴趣到荣寿堂去蹚浑水，便默默离去，朝约定的西四驿馆走去。

&esp;&esp;···

&esp;&esp;夏师宜到时，陈青刚走。

&esp;&esp;陈青过来，一是知会徐夷则，事已办妥，二是为了抱怨一件事。

&esp;&esp;“听说徐丰则已经可以躺在床上活动双腿了。”他道。

&esp;&esp;徐夷则一边斟茶，一边道：“哦？那是好事啊，你不就是想让徐柔则的父母看到一丝希望，再以此要挟吗？提早恭喜你，快得逞了。”

&esp;&esp;陈青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假笑，“别用‘得逞’两个字好吗？把我说的像个坏人，我起码真帮他治了病，菩萨尚有怒目之时，我岂能没有私心？只是没想到啊，那对夫妇真是把我贬到了尘土里，竟好像生来欠他们千八百万两纹银，帮到这个份上也讨不到一点谢意……不过也好，他们趾高气昂，我让慧明禅师停诊时也能少些愧疚。”

&esp;&esp;徐夷则斜眼看他，“你就是为了说这些话的？”

&esp;&esp;陈青纵然油滑善谑，也不是那种漫无目的自说自话的人。

&esp;&esp;陈青得意地道：“我要见见你那位表妹。”

&esp;&esp;徐夷则嗤笑一声，“你倒是直接了当。”

&esp;&esp;陈青指着槅扇道：“老实交代，你是把人捆起来了，还是直接打晕了？坐了这么久都没听见她出一点动静，太反常了，你可别告诉我她是心甘情愿同你出来的。”

&esp;&esp;话才出口，就听槅扇内传来女子的声音，立刻推翻了他的断言。

&esp;&esp;“我没被捆绑，也很清醒，你来之前我还是被胁迫的，现在——已经是自愿的了。”

&esp;&esp;陈青拍着手起身，又惊又奇地推开槅扇，却见一身碧色衣裙的少女端端正正坐在内室的湘妃竹榻上，清亮的双眼也正打量着他此时的神情。

&esp;&esp;“怎么，很惊讶？”冉念烟开口了，不仅没有羞怯，反而像是在嘲笑陈青脸上夸张的神情。

&esp;&esp;陈青也不掩饰，笑道：“当然惊讶了，你要比我想象中有趣得多，我还以为像你这种足不出户的深闺小姐，在家里装的沉稳矜持，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来，至少也要哭一场，甚至闹着上吊自刎，难不成……”

&esp;&esp;冉念烟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左不过是揣测徐夷则和她已有私情。

&esp;&esp;可不知怎么，除了和徐夷则相处时常常感到无计可施，在别人面前，她总能很轻易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因而根本没理会陈青言下的促狭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