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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城的雪纷纷扬扬地下,一尺深的积雪,一点儿也没影响人们购置年货。街道两旁的商铺生意兴隆。人们拎着大包小件出出进进的。程果的那布艺商店里也挤满了人,货架上摆着各种花色的床上用品,不断被人们拿下来挑选。准备结婚的年轻人,挑选被单床罩;买了新房的人,挑选窗帘和沙发套的布料。程果和一个女店员忙得不亦乐乎,彭程放了寒假,家里没人,程果就把他带到店里来,安排在柜台后面写假期作业。晚上下班,再带着儿子一起回去。
晚上程果在厨房里烧肉、蒸花馍,准备过年的吃食。我被她安排在厨房里剁肉馅。我就不明白,明明可以买现成的肉馅回来,为啥非买肉回来让我剁?
她回答得很干脆:“回家把肉洗干净了再剁,吃着放心。”
我边剁馅,边酝酿着选个什么时机把话说出来。我把剁好的肉馅放进盆里,问:“还干啥?”
“不干啥,你的任务完成了。”
“那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别跟我说,三十晚上你值班啊。”程果一句话就把我堵进了墙角里。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程果放下手里的活,转过身看着我说:“我问过了,今年的三十晚上,不是你值班。”
“确实不是我值班。”我回答得很老实。
程果看着我,等着我往下说。
“技侦的小朱被我留下来监听,我答应三十晚上陪他。”我说。
“那是他的工作,矫情啥?”程果很生气。
“小朱刚结婚,被我拖在这里,几个月没回家了。”
“话说得真软和。”程果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他不是刑警队的弟兄,我不能来硬的。”
“我跟儿子是你刑警队的弟兄吗?”程果瞪着眼睛看着我。
我不敢接茬了,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程果说:“结婚你没有婚假,生孩子的时候你在外地。家我一个人撑着,儿子我一个人带,兄弟够硬吧?”
“这些事非得每年翻出来晒吗?”我问。
“哪年过年你让我痛快了?”她反问我。
她的话叫我觉得理短,把想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程果怒气未消:“既然给你惯下这个毛病了,也不指望你改,自由发挥,展翅飞翔吧。爱跟谁过年就跟谁过去,我带儿子去姥姥家。”
“你妈不是在你姐家吗?”我傻呵呵地问。
程果朝我两眼一翻:“对呀,我去威海过年,怎么了?”
说完她解下围裙摔在台子上,转身出去了。
三千四百公里以外的岩辉城,冬雨绵绵,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小巷里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浸润得湿漉光滑。岩辉城的过年气氛很是浓烈,沿街的住户敞着门,路人稍一侧头,就能看见房间里的人在制作老婆饼、麻生糕、金钱饼、炒米糕。
邓立钢一行四人在这座城市里刚完成了一桩绑架案,各负其责,在做收尾工作。吉大顺手里拎着两个黑色的鼓鼓囊囊的塑料口袋,从小巷里溜溜达达地走了出来。小巷很长,岔路很多,小巷两边开着各种商铺。吉大顺走到一家骨头馆门口,他把一只塑料口袋里的骨头倒在门外的骨头堆上,用脚搅和了一下拌匀了,转身离开。石毕从小巷的另一头走出来,他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里也拿着一个黑色的塑料口袋。他低着头慢悠悠地拐进岔道。
小巷深处,美发店门口的红白蓝三色灯旋转着,店门敞开着,门口排队的长椅上坐满了等待烫头发的女人。美发店的小工把剪下来的碎头发扫到门外,堆在碎发堆里。石毕走过来,很自然地把一个黑塑料口袋,挂在门口的扫把上,没有人注意他的来去。走出去很远,他回头看。看见收头发的走到店门口,跟店老板打招呼。他把门口堆着的碎发扫进一个口袋里,转身要走的时候,发现了门口扫把上面挂着的那个黑色塑料袋。看到店老板没注意,他悄悄摘下来打开看,袋子里装着一条乌黑的长辫子。收头发的人暗中窃喜,急忙塞回口袋,拎着回收的碎头发溜走了。
邓立钢从街上回来,一眼瞥见马路对面,吉大顺拎着塑料袋,跟着一辆拉垃圾的卡车走。邓立钢立刻明白这小子想干什么,他站下脚,盯着他看。垃圾车停住,司机下来把路边的垃圾桶装上车。垃圾车缓慢开动,吉大顺快走几步,把手里的垃圾袋子扔到车顶上。垃圾车开动,黑色垃圾袋站立不稳滚落下来。吉大顺捡起来,追上车重新扔了上去。他拍拍手上的土,没事人似的走了。
邓立钢在心里骂了一声,跑起来追车。垃圾车隔在中间,吉大顺没有看到他。
垃圾车加快了速度,邓立钢一脚踹开路边的一辆自行车,跳上去撅着屁股,玩命追前面的垃圾车。邓立钢一边蹬自行车,一边盯着垃圾车顶上的那个黑色塑料袋。垃圾车拐弯的时候,塑料袋摇晃两下,从垃圾车上掉下来。黑色塑料袋在马路上弹了几下,滚到了路边。邓立钢跳下自行车,捡起那个塑料袋,头也不回地走了。自行车躺在路边,车轱辘缓慢地转了几下停下来。
石毕在做最后一道工序,他戴着胶皮手套,往墙壁的瓷砖上喷消毒液,浴缸和地面已经收拾利索。他点着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走出了卫生间。宋红玉在厨房里洗菜切菜,吉大顺走进厨房,看她做饭。
吉大顺说:“我刚才在街上走了一圈,打听过了,这个地方过年,桌上要有年糕、红糟鸡、鱼丸、肉燕。年夜饭第一筷子要夹皇帝菜,就是菠菜;红糟鸡汤泡的面线上面,加两个鸡蛋叫太平面,是保平安的。要不,咱也弄一个?”
邓立钢黑着脸进来,他一把揪住吉大顺的脖领子,把他从厨房里拽了出去。宋红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跟了出去。客厅的地上,扔着一个圆鼓鼓的黑色塑料袋,吉大顺顿时明白东窗事发了,耷拉着脑袋一声不敢吭。
邓立钢压低声音骂道:“一尺的脑袋硬从半尺的洞里钻出来,我再牛×,都没有你狗日的豁得出来。整个的人头骨往垃圾车上扔,你想要老子的命吗?”
吉大顺刚嘟囔了一句:“我觉得……”
邓立钢一个嘴巴子扇过去,吉大顺撞在墙上。邓立钢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吉大顺两手捂着肋骨跌坐在地上。
石毕走过来,拎起那个黑色塑料袋说:“我去处理吧。”
“他的活,让他干!”邓立钢的口气很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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