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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58（第1页）

次日早上，宗相睡到日上三竿，才睁开双眼。

心里无事天地宽。宗相神清气爽，起床穿衣，简单收拾后，来到钱氏中药房。

“掌柜的，您是买药？我们药房的隽品于术，可是味重金浆，芳愈玉液，杭城独一家。”金小郎见到有人上门，一脸笑容。

“小哥，我不买药，我找你们钱掌柜。”宗相笑着说道：“我姓沈，江右人氏。”

“沈掌柜，久仰，我们掌柜昨日还提起您。今日掌柜在后厅，您随我来。”金小郎并未见过沈宗相，名字却不陌生。他知道，掌柜这几年去江右，回来后开口闭口都是沈宗相，如今见到本人，没想到这么年轻，金小郎有些惊讶。

“沈掌柜，真的是你来了。”沈宗相还没踏进后厅，一阵惊喜之声传来。

钱日台，钱掌柜出门迎接。

“钱掌柜，几月不见，更见精神了，沈某来杭，已有三日，今日特来拜访掌柜。”沈宗相抱拳施礼道。

“岂敢，沈掌柜儒雅隽永，能来小店看我，足见我两家情谊。”钱日台也是回礼。

“沈某此来杭城，也是无奈之举。”两人坐下后，沈宗相说起家中情形，钱日台边听边点头。兄长弟幼，三儿尚小，家中日常诸用，皆需银两。当钱日台得知宗相今年弃科举，专意贩运白术时，更觉诧异。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说的就是宗相这样的人吧。”钱日台暗想。

“钱掌柜，沈某前来，是有要事与掌柜商量。”寒暄过后，沈宗相开门见山说道。

“沈掌柜请说，我钱某洗耳恭听。”钱日台道。

此刻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接下来，沈宗相便把前几日自己的行程，仔仔细细说与钱日台听。听到宗相所携之术不过二三千斤，钱日台松了口气。

“三年术，朱家要了八成，手头尚有二成。五年术数十斤，王神医全数要了。”宗相道。

“沈掌柜手上余下三年术，我钱氏全要了。”钱日台道。今年江右新术，运抵杭城，还需七八日。若是宗相遍地开花，大小药铺药房皆去推销，他钱氏中药房，无疑被动之极，还不如自己全数收下，区区百余斤，多不了多少钱。

宗相自是满口答应，约定次日送货到店。

“每年秋冬二季，沈某贩运白术，从今往后，当为常态。不过——”宗相这话，钱日台虽是面色不改，心头却是一紧。听到接下来的话，钱日台放心不少：“我沈某也非见利忘义、有恩不报之人。况杭城之大，超出沈某想象，足以容得下你我两家。”

“钱掌柜为大象，沈某为蚂蚁。每岁沈某来往两次，总计不过三四千斤，掌柜无须多虑。”宗相又道。

三四千斤，确实无关紧要。钱日台想。即使再多，杭城吃不下，还有苏城、常城、衢城。年前江右一行，钱日台心态变了很多。

“沈掌柜，冒昧一问，你我两家长约，不会有变吧。”钱日台到底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

“不变，不变。”沈宗相道：“你我两家，合作已愈二十载，岂是说变就变。先严在世，谆谆告我，人贵信义守信。今虽已过数载，言犹在耳，不敢忘。”

“信义守信，说得好。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他。”钱日台心头一震，暗暗想道。

“如此，钱某也就放心了。”钱日台道。只要长约稳住，其他一切好说。

“今后，沈某运来之术，名江西术。”沈宗相道：“沈某今日重拾江西术之名，一为江西术正名，二与钱掌柜隽品于术区隔。一术二名，彼此不分，你即是我，我即是你，互为成就。”

“你即是我，我即是你，互为成就。”钱日台嘴里呢喃，眼里一亮，道：“一术二名，你我各取所需。妙，妙。”

江西术，前明即已有之。乾隆朝《本草从新》更言江西术其体坚实，其味苦劣，不可用。如今宗相以江西术之名，冠沈家所出之术，医家若非亲见，轻易难以改变成见。

别人或许不敢，他沈宗相敢于一试，自有底气所在。他每年贩运过来的白术三五千斤，朱、王两家，就可收去大半，剩下的，还有钱氏兜底。

医家所用白术，原以产自潜县者为佳，钱氏将我沈家所出之术，冠以隽品于术，既与台术、云术区隔，又能大获其利，一箭双雕，着是一手好棋。

沈宗相却以为，隽品于术，明明出江右，却不冠江右之名，于他沈家，虽无坏处，总是不妥。试想，假以时日，我羊狮幕遍山皆术，年出三百、五百，乃至千担之时，当数万、数十万白术，蜂拥而至时，杭城即便人口百万，急切之间，又焉能用得完？那时，行商坐贾，自是将其设法分与苏城、常城……然所到之处，皆知隽品于术，而不知出自江右，于沈家，即是为人嫁衣；于医家药铺，却被蒙蔽不知。

既是如此，何不干脆以江右之名冠之，徐徐图之。

话已说开，两人再无芥蒂。两人又闲聊许久，宗相方告辞回到客栈。

翌日，宗相来到朱氏丹膏店，告诉朱饬隅，自己待个二三日，就返回江右。朱饬隅听了，拿出账目对账，又吩咐账房去钱庄兑换金银，待宗相走时一并交付。

此后两日，宗相无事，索性于清河坊购了些衣帽、鞋袜、饴糖等大人小孩之物，又上谭氏布衣坊买了几匹各色布匹。

临行前一日，宗相走进朱氏丹膏店。朱饬隅早已将金银用油纸包好，放入箩筐之中，上面放上黄豆。宗相又把衣帽鞋袜布匹各类货物，盖在上面，扮作行商。

次日一早，宗相租了一条小船，逆水而上。时序初冬，河岸两边肃杀一片，看在宗相的眼里，不啻春日杨柳、皓月秋明般秀美。此次杭城之行，行前愁眉苦脸，回程时收获满满，此刻站在船头，他一扫来时颓废之气，满心欢喜。

此时此刻此景，应了一句古语：得意中杨柳春色，爽心处皓月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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