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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笑着回道:“烦劳太上皇惦记臣妾,臣妾的身子不过是旧年的小毛病,哪有什么的。”说着,便顺着太上皇手指的方向坐下了。
只是,一听贾元春这么说,太上皇打量着她芙蓉般俏丽的容貌,不免叹道:“正是了,陈年旧疾也该好生看顾着才好。你进宫这么些年,最是得朕心的人,只可惜身子上未免太掉以轻心了些。说到这个,还该好生地向端妃学学才是。”
一听到太上皇提到薛宝钗,贾元春几乎要咬碎了满口的银牙。可老圣人说得这话,偏又是处处为着她着想的,只是字里行间的都带着几分责备。似乎说的是,要是贾元春早照顾着自己的身子,进宫服侍这么几年,只怕早能生下皇嗣了,何必拖到如今。
贾元春忙换了个脸色,一脸惶恐地伏倒在太上皇的膝上,声音娇软地说:“老圣人责备的是,都是臣妾大意了,竟没有好好儿地爱惜自己的身子,还要老圣人记挂如此,当真是臣妾的罪过。”说罢,还似真非假地坠了两颗眼泪珠子,哄得老圣人心头一软,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自打宝钗怀了身孕,老圣人对承乾宫的恩宠那是一日大过一日。别说平日里的赏赐跟流水似的淌着,就是老圣人也是不大乐意往别的宫里去,一心一意地只想陪着薛宝钗,每日里别提多紧张薛宝钗肚子里的孩子了。
可今儿个也不知道吹了什么风,老圣人竟往自己宫里来了。
贾元春伏在老圣人的膝上,脑袋里已经转过了好些个念头。她又不是蠢笨的人,薛宝钗如今风头正劲,老圣人对她腹中胎儿又最是紧张的,怎么可能好端端的在这当口儿往别的宫里去呢?倘或给薛宝钗听闻了,那不是给薛宝钗添堵么?
正想着,就听老圣人轻轻地一叹,“朕这些日子因心里挂念着端妃腹中胎儿,不免有些疏忽了后宫。想来你病了好些日子,也是难捱。朕听慎妃说起,你高烧不退时,口中还唤着朕,朕真是……”说到这里,太上皇伸手缓缓地抚了抚贾元春的发鬓,颇有几分安抚之意。
贾元春这才明了了,老圣人此行,是因着慎太妃在老圣人面前表了她的功。又想到之前慎太妃所说,贾元春更是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因怯怯的抬起头来,她方才掉了几滴眼泪,眼角还微微泛着红,这样仰头看着太上皇的样子,当真带了几分楚楚可怜。贾元春又向来是面如芙蓉的,此刻泪盈于睫,更恰似一朵芙蓉含露,说不出的美丽。
太上皇眼底闪过一道惊艳,恰恰就被贾元春给捕捉到了。
贾元春轻轻地执起太上皇的手,摁在自己的手腕上,那一只通透的玉镯也从袖口中露出。贾元春浅笑道:“太上皇可还记得,这玉镯还是臣妾去年晋了妃位时,太上皇亲自赏的呢。”
太上皇也细细地看了,果然不错。这一只玉镯,这是贾元春封了贤德太妃的那一年,由缅甸进贡,因着玉镯通透清亮,成色极好,那时贾元春又最得他宠爱,故而是他亲自赏的。因笑道:“难为你还戴着。”
贾元春一听,含羞带怯地收回自己的手腕,双手交握于胸前,脸颊生红地道:“臣妾未有一日忘怀,太上皇给臣妾的,臣妾只把它当作是太上皇陪在身边一样。这样,纵使太上皇想不起臣妾来,臣妾也日日想着太上皇罢了。”
不愧是进宫多年的人,自然知道太上皇最爱听什么话。
贾元春的这一番话恰到好处。
太上皇果然龙颜大悦,握着贾元春的手摩挲一阵,不由得道:“朕也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了你,只是钗儿有孕,身子又弱,朕少不得要多陪陪她。你与她是亲姐妹,难道还想着这些陈醋吃不成?”
听见太上皇一口一个钗儿,贾元春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无奈何,在太上皇面前若是真露出了这样的形状来,怕是白白的费了慎太妃的心血。
想到这里,贾元春半仰起头,明眸中也染上了点点清泪。
“太上皇关怀妹妹,臣妾哪有二话。独臣妾心中委实想念太上皇,一日三盼,但求太上皇在臣妾宫中,哪怕只略坐一坐,也是怜爱臣妾的一片痴心了。”说罢,又伏在太上皇膝上,声音无比娇软地道:“太上皇今儿个若得空,只求多陪陪臣妾罢。臣妾眼见妹妹为太上皇开枝散叶,心里只羡慕得很。”
太上皇听罢,心下一阵激荡。比起后宫里人人大度的样子,贾元春呷醋的娇态当真如同二十多年前慎太妃初初进宫的样子。这样想来,太上皇瞧着贾元春,自然也多了几分怜爱。
端坐在圆桌前的薛宝钗眼见着日落西山,又眼见着明月初上,宫人却还不曾宣报太上皇到来,心里慢慢地凉了下来。看着眼前一桌丰盛的菜肴,薛宝钗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终究是失了胃口。
过了一刻,莺儿进来回禀说:“娘娘,太上皇跟前的李公公来了。”
薛宝钗一听,忙收了脸上不愉的表情,换上一张淡淡的笑脸,等听完李公公说的那一串儿请安吉祥的词儿,宝钗才笑着说:“李公公辛苦了,莺儿,还不紧着些。”
李公公手里握着那扁扁的荷包,眼睛都笑眯成了线儿。谁不知道,这宫里赏人的荷包,自然是越扁的越有大来头。何况端太妃一贯是出手阔绰,这里头只怕是不少于二百两。才捏着荷包拢进怀里,就听上头薛宝钗笑问:“也不知道今儿个太上皇在何处用膳呢,昨日太上皇还说最爱这道糟鹅掌,谁知今日却享用不到了。”
李公公听了,再没有不知道的。这端太妃娘娘瞧着温柔敦厚的,听见太上皇不来也不恼怒,可这一问话便能听出来,端太妃娘娘是变着法儿地表示自己得宠呢,太上皇的行踪再不能不说的。想罢,李公公便躬身回道:“娘娘有所不知,今儿个长春宫的贤德太妃娘娘留了太上皇用膳,太上皇心里高兴,今儿个便歇在长春宫了。”
宝钗闻言,笑容越发恬淡,“李公公自来是太上皇跟前第一得意的人儿,太上皇常说,身边宫人如何更替,独李公公最可心呢。”说罢,才对莺儿道:“好生地送了李公公出去,太上皇那里该找公公了。”
话毕,莺儿自恭恭敬敬地送了李公公出去不提,被这么一抬举的李公公心里也十分得意,不在话下。
却说,远在荣国府内,梨香院中,又出一事来。
原来自打宝钗有孕的消息传来,宫中赏赐流水一般,薛姨妈所在的梨香院自然也如同镀了金,荣国府中的下人皆是一双势利眼,眼瞅着太上皇对薛家的厚待,都百般亲近起薛家来。渐渐地竟把王夫人等人都倒退了一射之地去。
王夫人因着这事儿,没少被贾母叫去说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很不待见薛家。
王夫人心里也苦得很,她固然是不想宝钗得宠夺了元春在宫里的风头,但是另一个,薛姨妈好歹也是她的亲妹妹,那身家厚实,纵宝钗如今已进了宫,可既住在荣国府里,那开销方面多少还是能揩出油来的。
贾母见与王夫人说不通,只得每逢二、六之期往长春宫请安之时,在元春跟前嘱咐个不停。
其实说白了,贾元春和薛宝钗明显是一个类型的女子。
可要说到这太上皇为何更宠爱薛宝钗一些,无非是因着男人喜新厌旧的本性。再者说来,薛宝钗年纪不过十六,又是商贾出身,长袖善舞又能笼络人心。贾元春虽也是个宽和的性子,只是因她出身侯门公府,少不得有些倨傲,故而在宫中便没有薛宝钗那么得人心。
这本也在贾母的意料之中,比起薛宝钗的圆滑,元春虽年长许多,又浸。淫后宫这么些年,到底比不得宝钗从小耳濡目染,收买人心的本事终究差了一些。
贾母对这些并无法子,只得私下里费了大把的心思为元春寻一剂方子,以期元春能梦熊有兆,他日若诞下一个皇子,不止是元春在后宫从此稳住了地位,就是贾家也能一跃而上。一个对皇位没有威胁的小王爷,那简直就是贾家百年荣华的护身符!
只是,等宫里传来的却是端太妃有孕的消息时,贾母简直如遭电击。
等她再往宫里去见元春的时候,只见得元春虽清减了几分,然神色间倒还算恬然。再一细细话分,才知道原来是因着宝钗的得宠,太上皇本已少往后宫去了。可元春有慎太妃从中帮助,竟让太上皇接连半个月都宿在了长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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