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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两亿个空椅子上（第1页）

群体癔症：

“遗忘互助会”的集会地点，藏在一座由旧教堂改造的社区活动中心深处。高耸的穹顶被廉价的矿棉吸音板粗暴地封盖，只留下几扇镶嵌着污浊彩色玻璃的狭长窗户，将外部灰白的天光切割成浑浊的、带有宗教余烬的条状光带，斜斜地投射在冰冷的水磨石地板上。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头、廉价咖啡和一种更深沉的、无法驱散的悲伤发酵后的酸腐气息。两排金属折叠椅排列成半圆，如同为一场荒诞剧目准备的简陋观众席。椅子上零星坐着人，不多，七八个。他们像被随意丢弃在巨大空间里的破旧玩偶，姿态各异，却共享着同一种被抽空灵魂的佝偻。沉默是这里的通用语言，沉重得如同实质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陆昭坐在后排边缘的阴影里，像一块试图融入背景的礁石。他来这里，并非寻求慰藉——他的慰藉早已在回廊深处被碾成齑粉——而是寻找样本，寻找这场蔓延于现实之下的“时间瘟疫”在群体层面的感染证据。他需要确认，那啃噬他个人记忆的锈蚀，是否也在无声地蛀空他人的根基。

主持人是个面容枯槁的中年男人，眼袋乌青，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木头：“…下一个分享环节。张女士，您上次提到，还在寻找您先生失踪前的…一些细节？”

被点到名的女人猛地一颤，像是从漫长的噩梦中被惊醒。她大约五十岁上下，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开衫，手指神经质地绞在一起，指节泛白。她抬起头，嘴唇哆嗦着，目光空洞地扫过昏暗的穹顶，仿佛在寻找一个并不存在的焦点。

“他…他的眼睛，”她的声音干涩而破碎，如同枯叶被踩碎，“我…我昨晚又梦到了。很清晰…他的眼睛…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她停顿下来，呼吸变得急促，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一种巨大的、压抑已久的悲伤终于冲破了沉默的堤坝，泪水汹涌而出，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无声滚落。

就在第一滴泪珠滑落到她下巴尖，即将坠落的瞬间——

陆昭的机械左眼，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捕捉到了异常数据流。视野右下角弹出冰冷的警告：＜检测到现实稳定度异常波动坐标：目标下颌＞。他屏住呼吸，瞳孔微缩。

那滴眼泪，在重力的牵引下，本该自然滴落。但它却在张女士瘦削的下巴边缘，诡异地悬停了。像一颗被无形丝线吊住的浑浊水银珠。泪珠的表面开始凝结，失去液体的流动感，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类似树脂的胶质状态。细微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几何棱线在胶质内部生成、延展，如同冰晶在瞬间疯长。

泪珠凝固了。一颗小小的、浑浊的、泪滴形状的琥珀，挂在她的下巴上。

机械左眼的解析框瞬间锁定目标，数据流瀑布般刷新：

＜物质构成：生物盐分结晶信息素载体高频能量残留＞

＜形态解析：基础几何体-正十二面体雏形＞

＜信息解码：机械纪元基础语系-通用安慰指令集＞

＜翻译输出：[他们在观测室很幸福]＞

[他们在观测室很幸福]

这行冰冷的、由泪水凝固而成的文字信息，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陆昭的认知核心。观测室？那个在回廊传说中囚禁着被“净化”意识的非人牢笼？幸福？这荒谬绝伦的“安慰”，如同在腐烂的伤口上撒下糖霜，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美谎言气息。

张女士似乎毫无察觉。她只是沉浸在汹涌的悲伤里，更多的泪水涌出，滑落，在下巴边缘重复着那诡异的凝固过程。一颗，又一颗。浑浊的泪珠琥珀，如同某种怪诞的饰品，排列在她颤抖的下颌线上，每一颗内部都凝固着那行冰冷的、千篇一律的“幸福”宣告。

“眼睛…变了…”张女士啜泣着，声音模糊不清，“以前…是棕色的…很暖…现在…在梦里…是…是…”她努力地回忆着，试图抓住那噩梦中的细节，脸上的痛苦扭曲成一种挣扎的图案，“是…金色的…像…像冰冷的玻璃…里面…有齿轮在转…”

金色的？齿轮？

陆昭的心脏骤然收缩。这描述…他太熟悉了！辰神使！回廊深处那庞大机械神只的标志性特征！冰冷的、非人的、流淌着数据洪流的金色复眼！她的丈夫，一个在“现实”中失踪的普通人，在她的记忆（或者说，被篡改的梦境）里，正逐渐被辰神使的视觉特征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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