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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岳峙回屋里连那盏烛火都忘了拿,急急地走进内屋。
司渊渟已经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他不算清醒却本能在寻找楚岳峙。
“司九。”楚岳峙三步并做两步回到床榻边,手刚伸出去便让司渊渟抓住,然后整个人被扯进熟悉的怀抱里。
“怎么起来了,去哪了?”司渊渟像是情绪又陷进了低潮,双臂箍住楚岳峙的力道都有点失控,声音沉沉地压低了下去:“为什么不在我怀里好好呆着?”
他们自互诉情衷以来,每一夜楚岳峙都是在他怀里入睡,他只要睁眼就能见到楚岳峙,怀抱是踏实的他心里就能平静,可刚刚突然惊醒,却发现楚岳峙不在怀里,也不在他身边,他几乎以为这段时间以来的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梦,如今醒来楚岳峙依旧不认他更不爱他,而他依旧沉浮在炼狱中,即将要被黑暗沼泽彻底吞噬。
楚岳峙半个身子都陷在司渊渟怀里,被死死抱住难以动弹,他也不挣扎就这般让司渊渟抱着,放软了声音说道:“来了急报我便起来去接,我瞧你难得颇为熟睡,便没吵醒你。”
司渊渟闻言安静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里已没有刚刚隐约的颤抖,问道:“出什么事了么?”
“军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来得急我才起来去接。”楚岳峙感觉到司渊渟臂上的力道渐渐放松,这才在司渊渟怀里转动身子用双手抱住他后背,道:“对不起,我吓到你了是不是?”
司渊渟低头去寻楚岳峙的唇,刚一吻上便探舌入楚岳峙口中纠缠,直把人吻得呼吸都要被攫走才放开,道:“我知道这要求很无理,但你不要突然从我身边消失。”
楚岳峙平复着微喘的气息,把头靠在司渊渟肩上,道:“不无理,都是应该的。司九不要怕,楚七会一直都在司九身边。”
夜明珠的幽光就像是萤火虫聚集在一起时亮起的光一样,泛着淡淡的荧青色,虽然不能将整个内室照亮,但已足够让司渊渟与楚岳峙看见彼此。
翻身将楚岳峙压回到床榻上,司渊渟扯松了他的衣领,微凉的指尖划在锁骨的长疤上,像在爱抚自己最珍贵的宝物。他时常都会对楚岳峙产生一些阴暗的想法,比方说将楚岳峙囚禁起来,又比方说让楚岳峙日日夜夜都在他手中或是在他身下承欢,因为不能失去,所以更想用尽一切他知道的手段将楚岳峙弄坏。
但一直都在克制着,他知道无论他想怎样,楚岳峙都不会拒绝他,所以更努力让自己做回正常人。他的楚七在他面前时是这样的乖,他又怎么舍得亲手把这束光毁掉。
楚岳峙躺在司渊渟身下,抬起右手用掌心贴上司渊渟太过瘦削的脸颊,问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从来不问司渊渟梦见了什么,但他知道其实司渊渟一直都在反复做噩梦。司渊渟不说,他也不想多问以免司渊渟难受,他想那些缠绕着司渊渟的噩梦都是跟过去的二十一年有关,而他抛下司渊渟的这段漫长岁月,他想他也是害怕听到司渊渟亲口对他说出来的,怕自己会承受不住在司渊渟面前崩溃落泪,也怕自己会承受不住悔恨之痛。
可如果司渊渟想告诉他,他也一定不会逃避。
“我时常听见逝去家人们的哭声和惨叫声。”司渊渟一只手在床榻上撑着,他的长发垂落下来,便在脸畔落下一片阴影,“当年官兵冲进司府的时候,我还下不了地,父亲被拖走时我也被官兵掀翻到地上,我向父亲爬过去,母亲既想要去拉住父亲又想要将我抱起,最后她选择扑到地上将我抱进怀里,那是她最后一次抱我,当时她哭得声嘶力竭,可官兵还是把我们母子扯开了,我看着母亲被拖走却无能为力。”
楚岳峙默不作声地听着,却又忍不住去握司渊渟的手。
“再次入宫后,我一直都很厌恶旁人看我的眼神,有很多次,我都想将这张脸毁了,可是我总记着你喜欢我的脸,也知道我往后还要靠这张脸往上爬。”司渊渟其实恨极了自己的脸,却不得不忍下对自己唾弃鄙视利用这张脸去达成自己的目的,“我成了自己曾经最痛恨的那种人,便总也睡不好,会梦见那些人朝我扑过来,我却不能逃也逃不掉。偶尔梦见父亲和其他长辈,也会被斥责我给司家丢脸。”
顺着楚岳峙的锁骨触上他的颈脖,指掌收拢形成掐握的控制手势,停顿少许后又放开继续往上抚上楚岳峙的脸庞,指尖划过那薄唇与挺直的鼻梁,最后按住桃花眼的眼尾再刮过眉骨,司渊渟收回手,道:“楚七,我不知何时才能好,但只要你不放弃我,我定会竭尽所能如你所愿。”
即便知道楚岳峙不介意也依旧会自惭形秽,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的心魔与病症,内心深处始终都认为楚岳峙应当有更好的人相配。他是这样的矛盾,又是这样的害怕被楚岳峙放弃。
因为重新见到了光,所以才更无法接受再次归于黑暗。
“你不必一再与我许诺,我不需要你过分勉强自己。”楚岳峙眼眶酸涩,亲耳听司渊渟与他说这些,远比从旁人口中得知更让他心如刀割,然而此刻他却又忍不住在心中感到一丝欣慰,吕太医和他说过,司渊渟愿意说出来远比一直压抑在心中要好得多,“司九,你不必强迫自己一定要尽快好起来,我们顺其自然就好。你若是害怕了,便与我说,我会好好地听你说,你若是不想说也无碍,我会等,等到你想与我说那些我不知道的事,然后就像现在一样,我就在你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与你相依相伴。”
司渊渟俯首亲吻楚岳峙的额,然后再去亲吻锁骨上的疤,再揽紧楚岳峙的腰把人压进自己怀里。
曾经深刻地怨恨过上天,给他这样绝望的命运,可如今他却再不敢怨恨,无论前半生有多苦多伤多痛,至少现在,上天终究是把楚岳峙送还给他了。
床帘落下,荧荧幽光照亮的一隅散落着两人的寝衣,他们体肤交融却不为情欲,仅仅是想要以此感受对方真实的温度,在亲吻与拥抱中确认彼此的存在。
周楫并未花太长时间便查清了与石槐进行交易之人。
当石槐再次被提审时,其所供出的第一份名单已然呈递至楚岳峙手中。
按照这份名单,司渊渟派出东厂侍卫又再捉拿数名涉案官员归案,还有京城内涉案的富贾也都一并被收监东厂,而这些人所买下的女子也随之被救出。在将官员与富贾都收监东厂后不久,这些富贾的家人都试图想要用银两通融,而楚岳峙将那些一箱箱送来的白银都命人清点记账归入国库,然后颁发告示,试图贿赂朝廷重臣罪加一等,如若再犯必定全族抄家落狱,等此案结案后再依照律令判刑。此告示一出,再无人敢像过去那般,以为只要给足够多的银两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依旧是那间审讯室,只是这次楚岳峙身后站着的人变成了周楫。
卫云霄已经领了楚岳峙的任务,紧随傅行云之后暂时离开了京城。
石槐这些年一直养尊处优,加上年事略高,显然是有些受不了这牢狱之灾,才不过数日,原本还是黑色的头发已然悉数花白,就连人也瘦了一大圈,脸上新长出不少皱纹,令他看起来仿佛骤然间又再老了十几岁般。
楚岳峙坐在椅子上,见石槐跪下,扬手便将那对金核桃扔到了石槐跟前,道:“本王这几日有个疑问,不知石尚书是否能为本王解答一二?”
石槐看到那对毫无瑕疵的金核桃,脸色微微一变,过了好一会后才说道:“老臣不知安亲王有何疑问,不敢贸然自认有为安亲王解惑的能力。”
司渊渟也仍是坐在审讯室一侧的椅子上,他漫不经心地转动拇指上的扳指,说道:“石尚书回答得如此谨慎,倒不像是不知安亲王的疑问为何。”
石槐不敢抬头,只伏身看着被扔到他跟前的那对金核桃,道:“老臣愚钝,还请安亲王与司公公明示。”
约莫是觉得石槐直到此刻还在试图蒙混十分可笑,楚岳峙冷然嗤笑,说道:“这对金核桃,本王最初以为是纯金打造,可后来却发现,这对金核桃实际比黄金更为坚硬,即便是被本王扣到案桌上也未有在表面留下痕迹,疑惑之下请人鉴定,这才明了此乃合金而非纯正黄金。这对金核桃乃是石尚书府中搜得之物,不知石尚书是否知道,这熔炼其中的黄金来源,又到底是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制成合金?”
“老臣……”咬牙挤出两字,石槐跪伏在地上搜肠刮肚半晌也未能想出辩解之言,冷汗自额角渗出,心中明了自己一直以来掩藏的秘密,到底还是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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