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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吴永廉进宫,却没有马上得到召见,而是被告知需等上一等。
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
司渊渟是在午时起身时发现楚岳峙在发烧的,于是急召了林亦入宫,诊脉施针后林亦便道这往后秋冬两季,都要格外注意楚岳峙的身体,端了个小手炉就在练武场吹一下午寒风这种事,往后可不能再做了。
楚岳峙人倒是清醒,毕竟只是低烧,他也只觉得人有些乏力,但他也不敢说自己无事,毕竟他到底好不好受如今司渊渟是真的都有所感应。
于是只能被司渊渟里三层外三层地裹起来,然后听司渊渟让王忠去御膳房把做好的午膳全撤了重新做,等用过午膳后便被司渊渟按在床上喂药。
楚岳峙不喜欢喝药,自小便怕苦,有司渊渟在身边做侍读的时候是司渊渟哄着,后来因感染天花以及坠马断腿不得不喝了很长时间的汤药,自此更是对喝药深恶痛绝,行军打仗时没人管得了他,军医和林亦都为了他不愿意好好喝药而时常头痛万分。
近这一年多来,他每次喝药都是司渊渟亲自喂,一开始还能忍着,可次数多了他便又熬不住,就连药茶都是除非司渊渟给他泡的否则说什么也不喝,至于吕太医开的补药因苦而回甘,他才愿意按日服用。然而今日林亦给他熬的药比平常还要苦上许多,他喝了一口便被苦的背脊打颤,说什么都不肯再喝。司渊渟也不能给他硬灌,好说歹说最后干脆把人扣在怀里,口对口地给他喂过去。
苦药并没有因为司渊渟亲自给他口喂就变得甘甜,楚岳峙被司渊渟困在怀里喂药时,每一口都苦得他想立即吐出来,等司渊渟给他喂完了一碗药,他一双桃花眼早已委屈得又红又湿,哪怕司渊渟喂完药就给他喂了一颗蜜枣,他都生气地不想跟司渊渟说话。
三十二岁的人,竟比儿时还怕苦,最开始司渊渟也是不太能理解。是后来从欢颜处得知楚岳峙得天花时是怎样每日三次被按着灌药,才明白楚岳峙为何会如此怕苦。天花何其凶险,那时候为了能保住楚岳峙的命,当时的太医也真想尽办法研制药方,试用过不少极苦的草药,楚岳峙经过那一遭,自然是难以再忍受苦味。
王忠跑了一趟养心殿去安排人给吴永廉在殿外搬了个小凳子坐着等候,回去撷芳殿的时候一进寝殿就看到司渊渟正抱着楚岳峙在哄,殿里烧着炭又点了金炉很是暖和,楚岳峙被司渊渟包得严严实实地抱在怀里脸色却有些冷,司渊渟也不在意,一直在楚岳峙耳边低声安抚着。
楚岳峙抬眼看到王忠脸红红地站在门边,口气不太好地出声道:“你这躲在门口看什么?朕交待你去办的事都办好了?”他因身子不适说话还带了点鼻音,明明是有些薄怒的话,听起来却瓮声瓮气的,反倒比平常少了几分威严。
王忠也知道自己这么盯着主子们看是大不敬,急忙就跪下了,说道:“回陛下的话,奴婢都已经办好了,请陛下放心。”
“起来,朕骂你了?一个个成天动不动就下跪,好似朕多不讲理似的。”楚岳峙平日里最烦的就是动辄一群人在那里跪他,尤其是那些不安分的宗室和士族大臣,现下心情不佳再看到王忠下跪就更不高兴了,扯一下身上捂得他难受的被褥,故意找茬似的说道:“朕问你话呢,你躲门口看什么?合着心里觉得朕现下很好笑?”
王忠哪敢觉得楚岳峙好笑啊,一时间都有点被楚岳峙的话吓到了,忙辩解道:“陛下,奴婢不是故意躲门口的,是刚刚瞧见陛下跟司大人,突然想起奴婢的父母,才会坏了规矩冒犯陛下。”
司渊渟知道楚岳峙是在迁怒,伸手去握住楚岳峙的手,然后饶有兴致地问王忠:“为何瞧见我跟陛下会想起你的父母?难不成你是想说我跟陛下与你的父母有相似之处么?”
“司大人这话当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的父母都是最寻常不过的粗野乡民,哪配跟陛下与司大人相提并论。”王忠忙又磕了几个头,然后才嗫嚅着说道:“奴婢,奴婢就是突然想起,奴婢小时候,娘亲生病阿爹也是抱着娘亲喂药,喂完以后还会抱着哄很久。奴婢不是故意冒犯陛下与司大人,就是,就是觉着,陛下与司大人这般恩爱,像书里说的神仙眷侣,叫奴婢好生羡慕。”
“咳……”楚岳峙没想到王忠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下子觉得自己这年纪还跟司渊渟闹脾气实在不像话,转头就瞪着司渊渟要他放开自己:“你快放开朕,都让宫人看笑话了!”
司渊渟自是不会放,先让王忠起身出去了,然后才抱紧楚岳峙对他说道:“好了,你也不用羞,我就是喜爱你在我面前娇气,本来小时候就是个娇气包。”
“朕才不是娇气包!”楚岳峙有些气弱的反驳,但司渊渟曾是他的侍读,他小时候有多粘人爱哭又是怎样怕吃苦,司渊渟只怕是历历在目了若指掌,他这话实在是没什么底气,想想觉得自己在司渊渟面前是连半块遮羞布也没有,他近乎自暴自弃地说道:“我就是喝不得苦药,你别拿我当孩子哄,显得我多幼稚似的。”
“没把楚七当孩子。夫人怕喝苦药,为夫好好哄几句又怎么了?”司渊渟亲吻楚岳峙额角,又道:“谁规定的长大了就不能怕苦。而且又不是只有司九宠楚七,楚七在其他方面也很惯着司九,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在外是君臣,但私下里我们也不过是一对寻常眷侣。”
楚岳峙被司渊渟这么哄了半天,其实早就不气了,只不过刚被王忠那样说了一嘴,才又觉得自己有时在司渊渟面前属实有点恃宠生娇,让旁人瞧见了怕是有失君王体统。
司渊渟的脾性这些日子是渐渐恢复平和,对他除了床第间欢好会折腾得狠些,平日里早没了最初他去请求相帮时的暴戾与阴晴不定,看到司渊渟的变化,他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他自己却是在当上皇帝后脾气变差了,脾气变差也就罢了,偏司渊渟会像从前一样宠让他,一来二去他竟觉得自己都变得有些骄横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楚岳峙身上正慢慢出着汗,许是吃下去的药也在起效的缘故,倒是觉得比刚刚要精神了,思绪也更清明了些,“你不要因为我最初去找你时,你对我态度不好,就想现在弥补我。我欠了你很多,你要讨回去都是应该的,你不用为那时候觉得抱歉。”
“没有什么故意的,你是我夫人,我乐意宠着你。还有欠我很多这种想法,也一并丢了,我们都不要再让过去那些事束缚了。”司渊渟淡淡地说着,他从不想让楚岳峙对他心怀愧疚,他如今要索取的,只有楚岳峙对他的爱,至于其他,无论是亏欠之情还是同情,他都不需要。更何况,他本来就喜欢让楚岳峙依赖他对他耍小性子,楚岳峙在他面前时的温软和骄横都是独属于他一人的美好风情。
把手伸进被褥里摸了摸楚岳峙的后背,探到楚岳峙已经出了一身汗,又抵一下他的额头确定体温是降下来了,司渊渟才将他抱起从寝殿后门出去往御池那边走,边走边说道:“好了,知道你挂心政事,去御池洗洗,一会给你换一套保暖一点的冬装,我们去养心殿见吴尚书。晚上用过晚膳你也还要再喝药,林亦说了,这药你得喝三天。”
一听到那苦到令他浑身打颤的汤药竟还要喝好几天,楚岳峙当即又皱着脸沉下了脸色。
什么君王体统,那药他没有撒泼打滚地拒喝已经很体面了,换作在军中时谁敢逼他喝药,现在被司渊渟按着喂药还不能拒绝,还不能让司渊渟多哄他几句了?
吴永廉被召进养心殿的时候,第一次被王忠带去了暖阁。
楚岳峙虽是端坐在座榻上,但手里拿着小手炉,脸色的疲乏之色也未退,对吴永廉说道:“朕今日不适,让吴尚书在外枯等许久,现下又召吴尚书在这暖阁议事,吴尚书可莫要多想。”说完看一眼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司渊渟,又道:“司大人上午就入宫了,也是等了许久。正月不开朝,朕还召见两位爱卿,回头自有封赏。”
吴永廉虽一进暖阁见到司渊渟已经在时心中略有惊讶,毕竟他在外等了两个时辰也没见司渊渟出现,也不知司渊渟到底是何时进的养心殿,但楚岳峙都发话了,他自然也不作多想,只道:“还请陛下以龙体为重。臣既为朝廷命官,无论何时,都应当为陛下与百姓好好办事,既是臣的分内之事,便没有额外受陛下封赏之理。”
“吴尚书能如此想,朕很是欣慰。”楚岳峙微微颔首,因精神还是有些疲倦便也不想再浪费时间,直切正题道:“今日召见吴尚书,是为了今年的科考之事。朕有意,将下个月的会试与三月的殿试一并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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