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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罩下的府邸,沉默而压抑,像是潜伏的毒蛇一般无声地吐着信子。
一名宫人披着黑色的披风,被人带着从府邸的后门匆匆进去。这名宫人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低着头并未四处张望,脸上也不见半分慌张的神色。
前头带路的人将宫人带进府邸隐秘而鲜为人知的地下密室,密室里点着几盏烛火,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幕帘后方,在宫人向他行过礼过抬手示意了一下,带路人立即向宫人问道:“主子问你,现在宫里是什么情况。”
宫人跪下了,连直视幕帘都不敢,只趴伏在地上,额头顶地回答道:“那司渊渟,一直都在撷芳殿里,太医每日都来替司渊渟医治,但怕是没什么用,听说今天连药都喂不进去了。陛下连续好几日,都在摔东西打骂宫人,昨日王公公都被陛下打了,一脚就给踹飞了,今日都没能起来。”
带路人看向幕帘,见到幕帘后的人又动了几下手,接着问宫人:“让你下的药,确定没有让人发现?”
宫人连忙道:“没有没有,半个月前煎药的砂锅就改成每日一换了,之前那个砂锅,刚被换就已经打碎了,不会被发现的。这半个月来也是每隔几天才下一次药,而且那药只对去了势的太监有害,对普通人一点用都没有,绝不会被发现。”
幕帘后的人没有动,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其他,昏暗的密室里一时寂静得只听得见交错的呼吸声。
宫人在地上跪了许久,直到那弓起的背脊开始微微发抖,幕帘后的人影才又再动了一下。
带路人看到举起的手势,问道:“是否真的确定,现在的皇长子并非皇帝的亲生子?”
“确定。哪怕是早产,那皇长子的月份也不对,而且当初皇长子在两岁之前一直都养在坤宁宫里,除了司渊渟和太医,陛下从不让任何人见皇长子。还有一件事,其实坤宁宫里头近来一直在传皇后跟一侍卫有染,那侍卫总是到了晚上才出现守夜,更重要的是,那侍卫是八年前皇后入主坤宁宫后,才在宫里出现的。”宫人说道,在宫里多年,自然是有自己的人脉,只要有心,就一定能在宫里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幕帘后的人听到此处身子微微一动,像是稍向前倾了一下身,紧接着便从座椅上起身站了起来。只见其向前走了两步,却又突然背过身,背影因昏暗的环境和厚重的幕帘而看不真切。
带路人看到主子又摆了一下手,于是对宫人说道:“起来吧,你该回宫了。”
宫人不敢多言,又重重地朝幕帘后的人磕了几个头,然后才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带路人又离开了密室。
密室的空气不算流通,甚至是极为沉闷的,然而许是因为这是一个地下密室的缘故,温度比室外要低,是以又给人十分阴冷的感觉,而那条走进密室的通道更是连一盏烛火都没有,通道口看起来无比的幽黑,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毒物从里面扑出来,向无辜的人张开血盘大口。
还密室幕帘后的人过了许久才撩起幕帘走了出来,他年岁与司渊渟相近,身上所穿的衣袍却是要贵气许多。他在手里捏着一串佛珠,从刚刚开始他便一直在逐颗滚动佛珠。
寡淡的眉眼看起来极为冷情,此刻更是双眼微眯,透出蔑视,他低低地“啧”了一声,独自站在密室正中央喃喃自语:“居然容忍一个通奸的女人当皇后,还养着野种当皇长子,楚岳峙,司渊渟和司竹溪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药,让你连自尊都丢弃了。”
这样的人,竟然也能当皇帝,还真是可笑至极。
牵着楚慎独肉肉的小手进撷芳殿,司竹溪低头瞧见儿子紧绷的神色,于是停下脚步在儿子面前蹲下,道:“怎么啦,来见舅父不开心吗?”
楚慎独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肖似司渊渟的丹凤眼不知怎的竟透出几分委屈:“舅父真的没事吗,宫人们私下里都在说舅父要死了。而且父皇自从舅父生病后就再也不来看我了,父皇是不是因为舅父不要我了。”
这段时日,宫内流言四起,即便楚岳峙已经下旨不得在宫中妄议,总还有漏网之鱼会传到楚慎独这边,况且事情本来就是冲着他这个皇长子和皇后司竹溪来的,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让楚慎独听到那些流言。
摸摸楚慎独的发顶,司竹溪将楚慎独的手握在掌心里揉,说道:“不要胡思乱想,等进去就知道舅父有没有事了。至于你父皇,你是他唯一的皇长子,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绝不会不要你。”
楚慎独抿紧唇,神色看起来很有几分楚岳峙平日里抿唇的样子,其实若是不说,光看外貌是断不会有人怀疑他不是楚岳峙的亲生子。
又轻轻抱了抱楚慎独,司竹溪安抚地拍着他挺得笔直的背,等他小小的身躯不再那么僵硬后才放开他,起身牵着他进了撷芳殿。
司渊渟和楚岳峙正在寝殿里,约莫是在商议朝政之事,听到王忠的通报后,两人才停下往殿门口看去。
楚慎独一进寝殿,看到司渊渟靠坐在床榻上,小脸先是露出微慌的神色,随即便挣开了司竹溪的手,飞奔到床榻边趴在边沿仰头看司渊渟,像是快要哭出来一般问道:“舅父,你还好吗?为什么宫里的宫人们都在说你要死了。”
司渊渟和楚岳峙闻言相视一眼,交换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而后也在床榻边上坐着的楚岳峙便弯腰去将楚慎独抱起,让他坐到自己大腿上,问道:“那都是假的,你看舅父这精神的样子,哪像是要死了?”
“真的吗?可是为什么,舅父最近都不去早朝了,也不再出宫了。”楚慎独还是有点不太相信,虽然司渊渟看起来确实气色不错,精神也很好,可是他还记得在书里看到过,人死前会有段时间突然恢复到没生病时候的样子,那种情况被称之为回光返照,这段时间多半都会被用来跟亲人交待后事,等心里的牵挂都交待清楚后,人也就跟着没了。
朝楚慎独露出浅笑,司渊渟温和地说道:“因为有人想要害舅父,所以舅父就干脆称病躲起来,让那些坏人都找不到,那些坏人不知道真实的情况,便只能乱传谣言,试图逼舅父现身。所以你不要害怕,舅父早就没事了。”
楚慎独一贯很相信司渊渟的话,他点点头,又拉住楚岳峙的袖子,丹凤眼里盛满委屈地问道:“父皇,你是不是不要圆圆了?”
“圆圆”是楚慎独的小名,是他还小的时候,楚岳峙看他总是吃了睡睡了吃,无忧无虑白胖可爱,就干脆给他起了“圆圆”这个小名。
这个小名让司竹溪嫌弃了很久,觉得她儿子怎么还起个这么憨的小名。偏生楚慎独自己喜欢的很,还是婴孩不会说话的时候,每次楚岳峙这么一喊他,就挥着小手“咯咯”的笑。
“圆圆是父皇唯一的爱子,父皇怎会不要圆圆?这又是哪个宫人胡说的?”楚岳峙揉了一把楚慎独的脸颊肉,他一直都很喜爱这个孩子,也是打从心底把楚慎独当成自己的亲生子来对待。
楚慎独先是看了看进寝殿后便去一旁座榻上坐下的司竹溪,然后又看一眼司渊渟,最后才抿着唇抬头看楚岳峙,纠结了好一会儿后,才极为小声地说道:“圆圆晚上睡觉的时候,听到门口守夜的太监说,圆圆不是父皇的孩子,是,是……是母后……”
话没能说完,但是这话的意思,寝殿内的三个大人都听明白了。
楚岳峙若有所思地揽住楚慎独的肩膀,小孩子都是敏感的,楚慎独又是自小长在宫里,该明白的事早早就都懂了,况且楚慎独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宫里的这些流言才会让他这么紧张害怕。
没有沉默太久,楚岳峙低头对楚慎独声线沉稳肯定地说道:“父皇不管你听到谁的话,在这宫里,你能相信的人永远都是你的母后、舅父和父皇。圆圆记住,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你都是父皇的爱子,唯一的爱子,不会有谁能将你取代。”
揪住楚岳峙袖子的小手将那袖口的丝线都快揪下来了,楚慎独在得到楚岳峙的保证后连日来的惶恐不安才开始慢慢散去,小小的身子板这才终于在楚岳峙怀里完全的放松下来,他拍拍胸脯,说道:“圆圆就说嘛,圆圆长得那么像父皇那么好看,怎么可能不是父皇的儿子。”
“……”司渊渟瞅着小孩那确实越长越像他和楚岳峙的脸,转头看向司竹溪,道:“竹溪,我和楚七平日里是不是对这孩子太宠溺了,怎么感觉他性子不太像你也不太像我和楚七小时候。”
至少,他和楚岳峙少时,都说不出如此自恋的话。
要笑不笑地瞥一眼司渊渟,司竹溪说道:“表哥现在才来问这个问题,不觉得太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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