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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1章 老妪（第1页）

周横的心猛地一揪，先前强压下的焦虑瞬间翻涌上来。

玄火城被冰封的惨状在脑海中炸开——他记得城门楼子塌落时飞溅的冰晶，记得街道上冻成雕塑的族人，他们的表情还停留在惊恐的瞬间，睫毛上挂着的冰珠在残阳下泛着冷光；苏樱被冰封时伸出的手，指尖离他不过三尺，那截露在冰晶外的衣袖还沾着他送的梅花酿酒渍；还有上官云凤，他追到冰原边缘也没见着她的身影，只在雪地里发现了半片她常穿的红裙布料，不知是被风雪刮落，还是遭遇了不测。

无数疑问在他脑中撞得生疼，他往前迈了一步，靴底蹭过兽皮发出细碎的声响，急欲开口：“族长婆婆，玄火城究竟……”

“莫急，年轻人。”老妪缓缓抬起一只枯瘦的手，打断了他的话。那只手的皮肤皱得像脱水的树皮，指节粗大，指甲泛着淡淡的青白色，却在火光下透着一种奇异的韧性。“我知道你心中有无数的‘为什么’。但答案，需要从更早之前说起。从这块玉的由来说起。”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周横掌心的玉珏，眼神渐渐变得悠远，像是穿透了骨屋的石墙，望进了三千年的时光深处：“这不是你与那女娃的定情信物那么简单。它的因果，远比你以为的要深远得多——它是承诺的凭证，是守望的信号，更是……解开劫难的钥匙。”

周横强压下追问的冲动，指腹轻轻摩挲着玉珏上盘旋的青龙纹路。不知为何，此刻玉珏上传来一丝微弱却熟悉的星辰之力波动，那股力量像极了他幼时在玄火城星塔上感受到的暖意，顺着指尖缓缓流进四肢百骸，让他翻腾的心绪稍稍平复。他忽然意识到，老妪说的没错，唯有听完这段尘封的过往，才能触及玄火城冰封、苏樱失踪的真相核心。

老妪，澜人部落的现任族长，轻轻咳嗽了一声，枯瘦的手指在石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而沉稳，像是在为即将讲述的史诗打着节拍。她的声音，也随着这节奏，将周横的意识拉回了三千年前那片同样被冰雪覆盖，却或许尚未如此死寂的极北冰原。

“那是三千个寒暑轮回之前，”老妪的语调平缓下来，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从容，“我族先祖，当时的族长澜苍，正带领着部落在这片绝地艰难求生。那时的冰原，比现在更加酷寒——白日里，太阳像是被冻住的圆盘，挂在天上连一丝暖意都洒不下来；到了夜里，狂风卷着冰砾，能把最结实的兽皮帐篷撕成碎片。我们澜人，虽天生能抵御几分严寒，指尖能凝出薄冰，可在那样的天威下，也不过是风中残烛。”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痛楚：“那时部落里的孩子，十个有八个活不过第一个冬天；年轻的猎手出去寻找食物，常常一去不回——要么是被暴风雪埋在冰原下，要么是成了冰兽的口粮。我曾在族老的手记里看到，有一年冬天，部落里连最后一块冻硬的兽肉都吃完了，族长澜苍的妻子，为了省下食物给孩子，自己走进了暴风雪里，再也没回来。”

周横听得心头一沉，他虽生长在温暖的玄火城，却也听过极北冰原的残酷，只是老妪的讲述，让那份残酷变得更加具体，仿佛能看到那些在风雪中挣扎的澜人身影。

“就在一个暴风雪即将吞噬部落的夜晚，一位‘访客’到来了。”老妪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明亮的光芒，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神圣的景象，“那天的雪下得格外大，漫天的雪片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埋了，部落的帐篷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族人们都缩在帐篷里，等着死亡降临。就在这时，有人喊‘雪停了’——我们跑出去一看，部落上空的风雪竟然真的停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挡住了一般。而那人，就站在部落中央的空地上。”

她的声音放得更柔了，带着一丝敬畏：“他并非徒步而来，而是仿佛从风雪中凝聚成形。周身笼罩在淡淡的银白色光晕里，光晕不算刺眼，却能驱散周围的寒气，我们站在十几步外，都能感受到那股温和的暖意。他穿着一件样式古怪的长袍，袍子上绣着流转的星辰纹路，风一吹，纹路就像活过来一样。我们看不清他的具体面容，只能看到他的轮廓修长，周身的气息浩瀚得像冰原上的星空，让人不敢直视。而他手中所持的，便是你掌心这枚青龙玉珏。”

周横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将玉珏举到眼前。火光下，玉珏上的青龙纹路似乎更清晰了些，隐隐有微光流转。

“那人对先祖澜苍说，他需要我族为他守护一座城——便是你身后那座被冰封的玄火城。”老妪继续道，“他说，玄火城是这片冰原上唯一的‘火之屏障’，一旦被毁，极北的寒气将向南蔓延，整个大陆都会陷入冰封。他还预言，在未来某个时刻，此城将遭遇一场源自‘冥海’深处的大劫，届时，整座城池连同其中的生灵，都将被一股极致的寒寂力量冰封。他要求我族，在此地世代守望，结‘御海冰阵’抵御冥海深处会周期性溢出的狂暴力量，保护这座冰封之城不被彻底摧毁，直至一个名叫‘周横’、并能出示另一枚相同玉珏的人到来。”

“冥海？”周横忍不住低声重复了一遍。他自幼在玄火城长大，听过城中老人讲过熔岩之海的传说，也知道北部冰原的广袤，可“冥海”这个名字，却是第一次听说。他下意识看向骨屋北方的洞口，那里此刻还静悄悄的，只有寒风偶尔吹过冰帘，发出细碎的声响。

“守护一座远方的、与我族毫不相干的城池，还要对抗那闻所未闻的冥海力量？”老妪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轻声道，“先祖澜苍最初亦是疑虑重重。那时部落已在灭绝边缘，连自保都困难，哪里还有力气去守护一座陌生的城池？可那位访客，却给出了一个让我族无法拒绝的‘代价’。”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近乎虔诚的敬畏：“他取出了一物——我们澜人世代称之为‘温暖之心’。”老妪的手指轻轻颤抖着，仿佛那神物就在眼前，“那并非一颗真正的心脏，而是一团拳头大小、不断流转的琥珀色光核。它刚一出现，整个部落营地的酷寒就像被潮水般驱散了，地面上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融化，露出深埋在地下的黑色土壤，土壤里甚至冒出了细小的嫩芽；空气中弥漫开久违的、属于青草和阳光的气息，连族里最年长的老人，都忍不住伸出手，去感受那股温暖。”

周横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终于明白，为何澜人部落能在极北冰原生存下来——原来竟是有这样的神物相助。

“访客说，‘温暖之心’能改变局部环境，在这极北苦寒之地开辟出一方可供生存的‘绿洲’。”老妪的目光望向骨屋外山谷的方向，眼神柔和得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它不仅能让我族免受严寒冻馁之苦，更能滋养部落的土地，让我们种下耐寒的作物；甚至能缓慢提升我族对冰寒力量的亲和与抵抗能力——你看炎七，他才八岁，指尖已能凝出三寸长的冰刃，这在三千年前的澜人部落里，是只有成年猎手才能做到的事。”

她顿了顿，声音里满是感激：“对于当时在灭绝边缘挣扎的我们而言，‘温暖之心’无异于救世的曙光。先祖澜苍说，那一刻，他看到族人们眼中重新有了光，那是对生的渴望，是多久都没见过的景象。”

“面对这样的馈赠，以及那位访客深不可测的力量和看似确凿的预言，先祖澜苍在经过三天三夜的商讨后，做出了决议。”老妪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庄重，枯瘦的身体也微微挺直，像是在重现当年先祖立誓的场景，“他以澜人部落的图腾——冰熊的头骨为证，以全族的血脉起誓：澜人部落，将世代信守承诺，以此地为基，结‘御海冰阵’，抵御冥海之力，守护玄火城冰封之躯，直到名为周横的持玉者到来。无论遭遇何种艰难，付出何种代价，此誓不变，此志不渝。”

决议既下，便是长达三千年的守望。老妪的讲述变得简略，却字字千钧，勾勒出一幅幅悲壮的画面。澜人部落在此扎根，用“温暖之心”营造的家园繁衍生息；部落里的强者，一代代钻研“御海冰阵”的口诀，在山谷四周埋下冰玉作为阵眼，每到冥海之力溢出的时节，便集结全族的力量，激活大阵，在山谷北方筑起一道无形的冰墙。

“那冥海之力……”老妪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心悸，“它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恐怖。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它袭来时，并非简单的寒流或风暴，而是一种……能侵蚀一切的‘静寂’。它能冻结声音——你喊破喉咙，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能冻结光线——明明是白日，却能瞬间陷入黑暗；甚至能冻结时间——有一次，阵眼旁的一株冰草，被那力量扫到，至今还保持着当时的形态，连叶片上的雪粒都没动过。”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平复内心的波澜：“玄火城，便是在三千年前一次前所未有的力量爆发中被瞬间冰封的。那天，我们先是感受到地面剧烈震颤，随后北方的天空变成了墨黑色，一股恐怖的寒气顺着风飘来，连‘温暖之心’都微微震颤。我们在山谷里激活了‘御海冰阵’，拼尽全力抵挡，可那股力量实在太强了，大阵的光罩被撞得不断变形，族里有七位长老为了加固阵眼，力竭而亡。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玄火城的方向被恐怖的寒潮吞没，看着那座日夜守护的城池，变成一座巨大的冰墓。”

“三千年来，我们击退了一次又一次或大或小的冲击。”老妪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却又带着一丝骄傲，“每一次，都有英勇的族人为了维持大阵而力竭倒下——他们有的是刚成年的猎手，有的是白发苍苍的长老，甚至有还没长大的孩子。他们的尸骨，就埋在这山谷的冰层之下，每一块冰玉阵眼旁，都有一座小小的冰墓。我们不知道那冥海深处究竟藏着什么，是古老的邪灵，是失控的天地法则，还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的呼吸？我们只知道，它极度危险，一旦让其完全上岸，突破我族防线，那么不仅玄火城将彻底化为冰屑齑粉，这股毁灭性的力量很可能还会继续蔓延，波及更广阔的世界。”

周横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插言，声音因为焦急而有些沙哑：“族长婆婆，您是说，您们也不知道玄火城具体是如何被冰封的？不知道那冥海力量的真面目？那苏樱、上官云凤她们……她们还活着吗？”

他想起苏樱被冰封时的模样，想起她最后望向自己的眼神，心就像被冰锥扎着一样疼。他多么希望从老妪口中听到“她们还活着”的答案。

老妪缓缓摇头，脸上深刻的皱纹里写满了无奈，她轻轻叹了口气，气息在冰冷的空气里凝成一团白雾：“孩子，我们只是守望者，非是亲历者。三千年前那场巨变发生时，我族只能凭借‘御海冰阵’固守山谷，连山谷都不敢踏出一步，哪里能知道玄火城的具体情况？至于那位上官姑娘……我们曾在冥海力量平息后，派人去玄火城附近探查，只看到冰封的城池，没见到任何人的踪迹。或许她逃出去了，或许……”

老妪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话语，却让周横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低沉、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嗡鸣声，忽然从北方传来。那声音起初很微弱，像是远处冰层断裂的声响，可很快就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震耳，骨屋的石墙都随之轻轻震颤，石盆中的幽蓝火焰猛地摇曳了一下，焰尖几乎要熄灭。

老妪的脸色骤然变了，一直以来的平静和沧桑瞬间被一种极度凝重的紧张感取代。她猛地从石椅上站起，枯瘦的手紧紧抓住石椅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白色。她侧耳倾听了片刻，那双清澈的眸子瞬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向北方的洞口方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充满了决绝：“要来了！这次的感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冥海深处的那个‘东西’，它要出来了！”

屋外，原本还算平和的山谷，骤然刮起了猛烈的狂风。那风声凄厉得不像自然之声，其中仿佛夹杂着无数亡魂的哀嚎、冰层碎裂的刺耳尖鸣，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热的虚无之音。厚厚的冰帘被风扯动，发出噼啪的脆响，像是随时都会碎裂。

炎七猛地一个箭步冲到老妪身边，小小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和警惕。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周身有微弱的寒气开始流转，指尖凝出了细小的冰粒。他仰头看着老妪，声音虽然稚嫩，却异常坚定：“族长婆婆，我也能去阵眼帮忙！我已经学会了凝聚冰刃！”

老妪低头看了炎七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却还是摇了摇头：“你还小，先守在骨屋，看好‘温暖之心’。”说完，她转向周横，语速飞快，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碴：“没时间多说了！周横，不管你为何而来，现在，你已是这局中之子！三千年的等待，或许就是为了此刻。‘御海冰阵’需要你的星辰之力和青龙玉珏才能发挥最大威力，助我族，守住这最后一道防线！否则，玄火城会毁，我澜人部落会灭，这整个极北冰原，都会变成一片死寂之地！”

周横心头巨震，三千年的谜团还未完全解开，毁灭的危机已迫在眉睫。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温润却又冰冷的青龙玉珏，玉珏上的星辰之力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情绪，波动得越来越明显。他又望向北方那传来不祥呜咽的洞口，仿佛能看到那股恐怖的冥海之力正顺着冰原蔓延而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与炽热战意，同时自心底涌起。他想起了玄火城的族人，想起了苏樱期待的眼神，想起了老妪口中那些为守护而牺牲的澜人。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玉珏，眼神从最初的焦虑变成了坚定。

“族长婆婆，”周横抬起头，声音沉稳有力，“我会帮忙。玄火城，我要救；这防线，我也要守！”

老妪看着他眼中的光芒，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她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冰玉，冰玉中流转着淡淡的蓝光，正是“御海冰阵”的阵眼核心。她将冰玉递给周横：“这是主阵眼的钥匙，你随我来，我教你如何用星辰之力激活它。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让阵眼熄灭——那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周横接过冰玉，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却让他更加清醒。他跟着老妪和炎七，快步走向骨屋门口。推开门的瞬间，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粒灌了进来，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冷——因为他知道，一场关乎生死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风暴，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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