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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修堤合作 白鹿两族暂联手（第1页）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像是老天爷哭红了眼，流不尽的泪。

白煜田站在垮塌的渠堤豁口前，雨水顺着他斗笠的边缘往下淌，形成一道道水帘。他的脚下，是冰冷刺骨的泥浆，身后，是几十双同样焦急而无助的眼睛。

“大哥，现在咋办？”白承安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惶惑。“这豁口太大，光靠咱们这点人，怕是……”

白煜田没有立刻回答。他蹲下身，抓起一把被雨水冲得稀烂的泥土，在手心里用力一攥，泥水顺着指缝流下。他看着那浑浊的水流，又抬头看了看豁口另一边，那片同样被水淹了一半的鹿家田地。

“不能等了。”他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水中，让所有慌乱的心都为之一振。“雨再这么下下去，别说这条渠，就是南坡地那几十亩麦苗，都得被淹死！承业，你带上一半的人，去上游挖引流沟，先把渠里倒灌进来的水引开！承安，你带剩下的人，跟我一起，就在这儿，用麻袋装土，先堵豁口！”

命令一下，众人立刻行动起来。白承业领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游跑去。白煜田则脱下身上的蓑衣，第一个跳进了齐腰深的泥水里。

麻袋有限，他们就解下自己的衣衫，脱下自己的裤子，兜满了泥土，再一步步艰难地扛到豁口处，奋力地扔下去。冰冷的泥水浸透了他们的身体，风一吹，冻得人嘴唇发紫，牙齿打颤。但没有一个人退缩，男人们咬着牙，女人们也跟着跳进水里，用她们那并不宽厚的肩膀，扛起一袋袋沉重的泥土。

然而，豁口太大，水流太急。他们扔下去的几十袋泥土，就像是给巨兽塞牙缝，转眼就被湍急的水流冲得无影无踪。

就在众人快要绝望的时候，远处，一队人马也冒着雨，朝这边赶了过来。领头的，正是脸色铁青的鹿三位，他身后，跟着鹿承祖和鹿家的那几个雇工，他们同样扛着麻袋和铁锹。

原来，管家回报之后，鹿三位亲自去地头看了一眼。那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自家的地势本就比渠堤要低，如今渠堤一垮，那浑浊的泥水正源源不断地往自家最好的几亩地里灌。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要是这豁口堵不上，别说白家完蛋，他鹿家这几亩地的收成，也得跟着打了水漂。

两拨人马，就在这风雨飘摇的垮塌渠堤两岸，隔着一道奔涌的豁口，相遇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尴尬而又紧张的气氛。

还是鹿三位先开了口，他冲着对岸的白煜田，瓮声瓮气地喊道：“姓白的！这渠，是你带头挖的！如今出了事，淹了我家的地，这笔账，我先给你记下！但眼下，要是再不把这豁口堵上，咱们两家，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说完，他没等白煜田回话，就对自己身后的鹿承祖和雇工们吼道：“都还愣着干什么？下水！装土！堵豁口！”

鹿承祖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看着自家被淹的田地，也只能咬着牙，跟着跳进了泥水里。

一时间，这小小的豁口两岸，出现了白鹿滩有史以来，最为奇特的一幕。白家的人，鹿家的人，这两拨平日里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的仇人，此刻，却在为了同一个目标，并肩战斗。

他们没有交流，没有对话，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交汇都没有。有的，只是“嘿哟、嘿哟”的号子声，和麻袋砸进水里那沉闷的“扑通”声。

白承业和鹿承祖，这两个年轻的对手，不知不觉间，就站到了同一处豁口。一个浪头打来，鹿承祖脚下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离他最近的白承业，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小心点！”白承业吼道。

鹿承祖的身子稳住了，他愣愣地看着白承业，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他只是默默地转过身，扛起一袋更重的泥土，加快了干活的速度。

人多，力量终究是大。两家人合力，再加上上游引流沟也起了作用，豁口处的水流渐渐缓了下来。扔下去的麻袋，开始能够堆积起来。一道由无数汗水、泥水和屈辱、默契交织而成的临时堤坝，在这风雨中，一点点地成型。

从清晨，一直干到黄昏。

当最后一袋泥土被填进豁口，那奔涌的水流终于被彻底截断的时候，雨，也奇迹般地停了。

天边，一道绚丽的彩虹，挂在洗过的天幕上。

所有的人，都累得瘫倒在了泥地里。他们一个个浑身是泥，狼狈不堪，却都仰着头，看着那道彩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没有人说话，这片刚刚经历了劫难又重获新生的土地上，只有风声和疲惫的喘息声。

白煜田从泥地里站了起来，他走到同样挣扎着起身的鹿三位面前。两个斗了一辈子的老人，此刻，脸上都挂着泥水和疲惫，再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和算计。

白煜田从怀里，掏出一个湿透了的烟袋，倒了半天，才倒出一点半干的烟叶。他默默地卷了一锅，点上，深吸了一口，然后把烟袋递给了鹿三位。

鹿三位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也学着他的样子，狠狠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草味，呛得他连连咳嗽。

“渠，修好了，你家的地，也保住了。”白煜田缓缓地吐出一口烟圈，看着远处绿油油的麦苗，开口说道。

鹿三位没看他，只是也望着自家的麦田，半晌，才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白煜田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把烟灰磕尽，转身对身后已经站起来的白家族人和乡邻们说：“都回去吧，烧点热水，喝碗姜汤，别着了凉。”

说完，他便带着自己的人，默默地离开了。

鹿三位站在原地，看着白煜田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道虽然简陋却已不再漏水的堤坝，和他脚下那片喝饱了水的麦田。麦苗经过雨水的冲洗，显得格外的青翠欲滴。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心里清楚，今天这道堤坝，保住的不光是两家的麦子。可他心里那股子不甘和怨气，却像这地里的稗草一样，只要还有一点根，就总会再长出来。他对着远方，低声地，仿佛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喃喃自语道：“等着吧……等这渠里的水，真正流到地里的时候，我再让你知道，这白鹿滩，到底谁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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