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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城外的药田,在秋分这日被镀上了一层暖金。风里裹着三样香:一是枸杞枝上暗红果子晒出的甜润,二是决明子荚果裂开的微苦,三是远处灶间飘来的麦饼焦香,混着新酿米酒的清醇,在田埂上绕着圈儿。
老栓蹲在枸杞田边,指尖捻着颗透亮的枸杞,眯眼瞅着远处尘土里的队伍。那队伍头前飘着面齐字旗,走得近了,能看见旗角下跟着的人——个个扛着竹筐,筐沿露着青白的花苞,还有粗实的根须,是齐地的金银花和甘草。
“来了!”有人喊了一嗓子。老栓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他衣裳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洗得发白,腰间别着的竹制小铲是去年齐国农人田仲送的,铲柄被他盘得油亮。
队伍在田埂口停住。为首的齐使穿着锦袍,却没架子,先弯腰从筐里捧出一把金银花。花苞紧实,青白相间,凑在鼻尖闻,是清凌凌的香。“王老栓大哥,您瞧瞧,这是咱齐地新收的。”
老栓伸手接了,指腹蹭过花苞上的细绒毛,又捏了捏:“比去年头一茬还瓷实。”他转头朝身后喊,“狗子,把咱的枸杞筐抬过来!”
叫狗子的少年应着,和另个半大孩子抬来竹筐。筐里的枸杞颗颗饱满,暗红得像浸了蜜,阳光下泛着光。齐国农人间发出一阵低低的赞叹,有个穿短打的汉子挤过来,伸手捏了颗塞进嘴里,甜得眯起眼:“这味儿,比咱齐地的枣还甜!”
老栓笑了:“这是‘七月红’,摘下来晒了三天,水分刚好。”他看向那汉子,认出来是田仲——去年在药田学轮作,跟他住一个院,夜里总凑着油灯抄《药材种植规范》,手上的老茧比他还厚。
田仲搓了搓手,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过来:“老栓哥,咱带来的海鱼干,用海盐腌的,您尝尝。”布包打开,鱼干的咸香混着海盐的清冽,老栓接了一块,塞进嘴里嚼着,鲜得点头:“还是齐地的海货地道。”
这边正说着,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几个穿粗布衣裳的孩子围着齐国农人的竹筐,伸着脖子看里面的甘草。甘草根须粗实,表皮是浅棕色,断面露着黄白色的筋络。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伸手想摸,又怯生生地缩回去。田仲瞧见了,弯腰从筐里拿出一截甘草,削了皮递过去:“甜的,尝尝。”
小姑娘接过来,咬了一小口,眼睛一下子亮了:“娘,比糖还甜!”周围的人都笑了,她娘走过来,是个穿蓝布衫的妇人,手里端着个陶盘,盘里是刚烤好的麦饼,外皮金黄,还冒着热气:“快谢谢田大叔。”又转向田仲,把陶盘递过去,“刚烤的,您尝尝咱赵地的麦饼。”
田仲接了一块,咬了一口,外皮酥脆,里面的麦香混着淡淡的盐味,直往嘴里窜。“好吃!比咱齐地的烙饼软和。”妇人笑得眉眼弯了:“您要是喜欢,待会儿多拿几块,带着路上吃。”
渐渐的,田埂上热闹起来。赵地的农人把枸杞、决明子摆开,齐国的农人也将金银花、甘草铺在苇席上,还有人抱来陶罐,倒出米酒,琥珀色的酒液在陶碗里晃着,香气飘得老远。有个赵地的老药农,蹲在甘草旁,指着上面的小印记问:“田小子,这是啥?”
田仲凑过去,指着印记说:“这是咱做的标记,啥时候下的种,啥时候浇的肥,都记在上面。您看,这截甘草是三月种的,按您教的轮作,前茬种的是苜蓿,土肥得很,长出来就壮实。”老药农点点头:“这法子好,明年咱也学着弄。”
正说着,有人喊:“素问姑娘来了!”
众人转头,看见素问走在田埂上。她穿着素色布裙,裙摆沾了点泥土,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是刚摘的决明子。她走到人群中间,目光扫过苇席上的收成,脸上露出笑意:“今年的收成,比去年还好。”
齐使走过来,手里端着个陶碗,盛着米酒:“素问姑娘,这是咱齐地新酿的米酒,您尝尝。”素问接了,浅浅抿了一口,米酒温热,带着淡淡的酒香,入喉舒服。“好酒。”
这时,老栓搬来一张木桌,放在药田旁,上面摆上各色收成,还有麦饼、米酒。众人围着桌子坐下,素问拿起陶碗,站起身:“昔日以盐换法,今日以丰相聚,愿此后年年如此,两地共富。”
齐使也站起身,举着碗,声音洪亮:“愿友谊如药田之土,越耕越厚;如田中之苗,越长越茂!”
“干!”众人齐声喊着,将碗里的米酒一饮而尽。米酒的暖意从喉咙滑到肚子里,农人们的脸上都红扑扑的,笑意更浓了。
田仲放下碗,指着远处的药田说:“老栓哥,您看那片决明子,去年还是荒田,今年长得比咱齐地的还旺。”老栓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连片的决明子长得齐腰高,荚果在风里轻轻摇晃,像一串串小灯笼。“那是用了你们教的法子,用海水煮盐的废料改良了土壤,不然那地碱得很,啥也长不了。”
旁边的齐使听了,笑着说:“这就是互相帮衬。你们教咱轮作、驱虫,咱教你们改良盐碱地,到头来,两地的地都肥了,收成也多了。”
素问点点头,拿起一颗决明子,放在手心:“种地和行医一样,都得用心。你们看这决明子,要选颗粒饱满的种子,要适时播种,还要勤除草、多观察,少一步都不行。就像两国相处,得真心相待,才能长久。”
众人都点头称是。有个年轻的赵地农人,举起碗问田仲:“田哥,明年你们还来不?咱还想跟你们学种金银花呢。”田仲也举起碗:“来!明年咱带新的种子来,还要跟你们学做枸杞干。”
太阳渐渐西斜,把药田染成了金色。枸杞的暗红、决明子的绿、金银花的青白、甘草的棕,在夕阳下都笼上了一层暖光。孩童们在田埂上追逐打闹,妇人之间互相递着麦饼、说着家常,农人们则围着桌子,聊着地、聊着收成,偶尔喝一口米酒,笑声在田埂上飘得很远。
老栓看着眼前的景象,想起去年暴雨的时候,他和齐国的农人一起扛着铁锹筑堤,泥水溅了满身,没人喊累。田仲脚滑摔进泥里,他伸手拉了一把,两人相视一笑,又埋头填土。那时候,他就觉得,这些齐地的农人,跟自家兄弟一样亲。
田仲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栓哥,明年开春,咱一起种金银花,咋样?”老栓笑着点头:“好!咱把地翻得细点,多上点肥,保证长得比今年还好。”
素问站起身,走到药田边,夕阳洒在她的身上,像镀了层金。她看着连片的药田,看着农人们脸上的笑意,心里想着,当初编撰《医官必读》,整理医案,是为了传承医术;后来推广种植技术,是为了让百姓有饭吃、有药医。如今,赵齐两国的农人互相学习、互相帮衬,日子越过越好,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果。
齐使走过来,站在她身边:“素问姑娘,您看这药田,明年定是个好收成。”素问点点头:“是啊,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年年都是好收成。”
太阳慢慢沉了下去,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橘红色。农人们开始收拾东西,齐国的农人把赵地的枸杞、决明子装进布包,赵地的农人也把齐地的金银花、甘草收起来。田仲把一包海鱼干塞给老栓:“老栓哥,这个您留着,冬天炖菜吃。”老栓也把一包枸杞干递给田仲:“这个泡水喝,明目。”
孩童们依依不舍,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拉着田仲的衣角:“田大叔,明年你一定要来啊。”田仲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一定来,到时候给你带齐地的糖。”
队伍渐渐走远,齐字旗在夕阳下越来越小。老栓站在田埂上,手里拿着田仲送的竹铲,看着远处的队伍,心里暖暖的。风里又飘来药香,还有米酒和麦饼的香气,他知道,明年这个时候,这些齐地的农人,还会来,还会和他们一起,在这片药田里,共庆丰收。
夕阳最后的光芒洒在药田上,金色的光芒里,枸杞、决明子、金银花、甘草,都仿佛在轻轻生长。远处的孩童还在笑,农人们的谈笑声还在田埂上回荡,仿佛能看见,明年的这个时候,这片药田会更茂盛,农人们的笑脸会更灿烂,赵齐两国的友谊,会像药田之土,越耕越厚,像田中之苗,越长越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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