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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节（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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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手术还算成功，至少不是死在手术台上的，但手术后的一段时间里，母亲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很多时候连大小便都会失禁。不知道人在要死之前是不是真的会有那么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将要死去，不过手术后的母亲似乎能够感受到这一点，她总叨念着我什么时候能够回来看看。

在母亲去世的当天晚上，她对父亲说了她这一辈子的最后几句话：“孩子爸，等小墨出来后，你就把我柜子里的那个小盒子交给他。”

“等你病好出院后你自己交给他哈！”此时的父亲显然也看出了点眉头，但他还是尽量的在安慰着母亲，不让母亲乱说胡话。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妻子说的不是胡话，而是所谓的遗嘱。

“老叶，不要安慰我了，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你要记得以后早上出去摆摊时记得吃早饭，中午也要按时吃饭。还有你洗衣服的时候要用点劲，都这么大人了，衣服都洗不好。将来等咱们儿子娶媳妇生孩子时，还不都得你忙活着。”

“好，我学，我肯定学好！”

“嗯我困了，得睡了。”母亲说话的同时，艰难的紧紧握住了父亲的手，然后面带微笑的安然入睡。

父亲跟我说，他当时就已经知道母亲不行了，所以当他望见母亲面带微笑安静的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也是微笑的。但只有父亲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早已在狠狠的哭泣。

此刻父亲就坐在我的面前，他抽着烟一遍又一遍的讲述着他和母亲的过去，包括每一次不痛不痒的争吵。那些曾经看似平淡无奇的生活中的点滴，此时在父亲的口中变成了最美的回忆。我开始心疼起眼前这位男人，我想他受的苦不比母亲的少。很多时候人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对于母亲这至少是一种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解脱。可是父亲呢？他却带着母亲死去的悲痛活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就像死人带走的是安静，丢下的是痛苦，活人失去的是美好，得到的却是更深的悲痛。

我问父亲关于家里的情况为何不早点告诉我。他说是因为母亲不愿意让我在里面担心受惊，况且家里的事情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这让我在刹那间感到是那么的无用，我甚至觉得母亲的死与我有着直接的关系。倘若当初我不那么冲动，那么就不会坐牢，这样我们一家人还是可以继续过着安逸的生活，母亲也不会平添那么多的烦恼。而我为何会冲动？这又是因为城管在羞辱和欺负我的亲人，那么城管对于母亲的死也要负责任。可是再往前推想，城管之所以会在当时找父亲的麻烦，完全是因为那个光头胖子。于是我的脑海中便有了这么一个思维，因为光头的不讲理引来了城管，又因为城管的蛮横无耻导致我的冲动，同时因为我的冲动而让自己坐牢，而母亲因为我的事情身体急剧下降最后导致死亡。这么说来，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那个该死的胖子，他才是导演我家这场悲剧的真正主谋。只不过这场悲剧跨度的时间过于漫长，以至于让人无力去追溯它发生的真正诱因。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感到穷人真是一个可怜至极的动物，他们需要也想要得到尊严，但生活不允许他们这样。因为很多时候在你得到尊严的同时也失去了那贫穷但安逸的生活。这就像我和我的父母，我用行动得到了本该拥有的尊严，却是用母亲的生命换来的。于是在当今的社会中出现了这么一种现象，大部分人宁愿用尊严换取安宁的生存，也不愿用生存去博取那点尊严。他们就这样爬行着，而不是直立行走，因为直立行走需要的代价是生命。

这天夜晚的后来，我跟父亲谈论起在监狱里的日子。在这么一个过程中，我的回忆如同倒放的电影胶片，在回忆到被人强奸的那一段时，这部电影停了下来。因为这对我来说难以启齿，若坐牢就是一个噩梦，那么在监狱里被蹂躏的那段日子便是噩梦中的噩梦。所以我选择跳过，最后的结尾处还不忘加一句：“其实监狱里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恐怖，你看儿子我这不完好无损的出来了嘛！”

父亲听我说完后连连点头，还是起初的那句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然后便是一声长叹。

在父亲的叹息中很容易让人察觉到那种无奈的味道，这味道似乎还夹杂着绝望。

“过两天我去你姑妈家一趟，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个班上。”

对于父亲的决定，我是默许的，毕竟此时除了上班我还能做什么？但是姑妈家会答应父亲的请求吗？

“哎睡觉吧小墨，都第二天早上了。”父亲指了指窗外说道。

我向外看了看，雪依旧在下，但天空已经渐渐发白。由于乌云的缘故，眼前的白成了一种灰白。

“今天暂时咱爷俩挤一下，等起来后我给你整个床，哎”父亲又是一声长叹后便脱去脏兮兮的大棉袄向床头躺去。

我站立于原地，环顾整个屋子，眼神定格在了挂在墙壁上的那张遗像上。呵，那就是我的母亲，疼我爱我的母亲。我望见她嘴角的笑容，我想这样的笑容就将永远的定格于此了。于是当父亲的呼声响起时，我感受到了从内心深处喷涌而出的痛楚，它促使着我的眼泪毫无保留的滴落而出。

也许只有在泪水与悲痛中，我才能感受到母亲依旧清晰的存在于我的身旁。五十多岁的母亲能够写一首漂亮的字，朗诵一首深情的诗歌，偶尔也能唱一首动听的歌曲，这在同年人中并不多见的，只是她的这些爱好在年复一年的漫漫岁月中被渐渐蚕食。直到她的双手再也不是曾经执笔写字那般清秀，直到她的容颜再也不是曾经那般年轻美丽，于是我望见了母亲鬓角的丝丝银发，便知道母亲老了。

我记得自己曾答应过母亲说，将来一定要考上大学然后赚好多的钱让她和父亲过上好日子，我也曾许诺过，在这个世界上不会让任何人去欺负我的父母。可是现在，一切都化为乌有，因为母亲已经死了。我知道对于一位死去的亲人，不应该用“死”这个字去形容她的离去，换句话说这是对逝者的不尊重。可是母亲的确是死了，就算我说成“过世”以及“去世”，她也不会再一次回到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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