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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病愈（第1页）

何正强和柳百合结婚的第二年，他才知道柳百合无法生孩子。因为这件事，他们两个总是吵架，而我顺理成章地成了柳百合的出气筒。大多数时候她是不想看见我的，于是我被安排睡到了柴房。那时候我就想，若是她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会不会对我好一些？

何生应该就是那时候出现的，然后一直陪着我长大。

我受尽柳百合的折磨，也受尽了村里人的嘲笑和欺负。在我无法忍受的时候，何生就会出来，替我打架。每次我在外面受了欺负，柳百合总是帮我讨回公道，她会带着我去找那家人，骂到那家人不敢吱声为止。

我觉得她是爱我的——不，那时候我觉得她爱的是她的孩子何生。

她为什么会这样做？我至今也不明白。可能有养育的情分，又或许她也是个疯子，毕竟大家都叫她疯子。

因为何生，我才坚持活了下来。从那里出来之后，也是因为何生一次又一次开解我，让我重燃起活下去的希望。

我想起，她曾经无数次跟我说的那句话：“若是哪一天，没有你了，就没有我了。”

我坐在炕头看着楚阳，问她：“我有病，你还嫁给我？”

楚阳停顿了几秒钟说：“在大众眼里，我也有病。我说过，我们是同类。”

她慢慢地靠近我，抱紧我。

何生走了，在这个家里我再也看不见她了。楚阳说：“那是因为你的病真的好了。”

本应该高兴的事情，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的消失对我来说，就像我真的有一个妹妹死了一样难过。

楚阳说：“何光，你别难过。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以后有他陪着你，我们就叫他何生好吗？无论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疫情暂时缓解了，村子里的年轻人又去了城市，村庄再次变得寂静。

我和楚阳从村子搬到了新农村。离开的那天我跟何正强说：“何生走了，你以后不用那么辛苦地陪我演戏了。”

何正强看起来有些激动，那张老脸上有了我从未见过的神采，那应该是从心底升起的一丝希望。他向前走了一步，抱住了我，这应该是我记事后他第一次抱我。他的身体散发着烟草味和一种不知名的味道。他比我低很多，只有踮着脚才能抱住我，那样子滑稽极了。这个从小渴望的怀抱我等了三十多年，如今我终于等来了，可是我已经不需要了。

我推开他，拉着楚阳离开了。

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陈埃竟然死了。这个消息震惊得我筷子都掉到了地上。

那是我们重回镇子上开快递公司的第二个月。这时候楚阳的肚子已经比较大了，她每天就坐在店里给人取快递，我负责分拣和派送快递，我们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那天我正在吃饭的时候，何正强从门里进来了。他神色匆忙地跟我们说：“出大事了！陈埃死了，掉进了你救他的那条河里。村子里现在是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喝酒喝多了掉进去了，有人说他是自己跳进去自杀的，还有人说是你把他推下去的……”

他吞吞吐吐地说出这些话。原来黎忆的事情、陈埃和黎忆之间发生的事情，村里人都知道。甚至连同陈埃曾经在网上爆料我的事情，也在他醉酒之后说漏了嘴。现在一切矛头都指向了我，我成了杀死陈埃的第一个怀疑对象，毕竟我曾经是一个杀人犯。

楚阳情绪很正常，好像这件事与她无关。她还是在继续吃饭，慢条斯理的。何正强脸上升起的那一丝希望又不见了，此时他面如死灰地望着我。

我还没有从陈埃死去的震惊中缓过来，倒是忽略了何正强的脸色。这时楚阳开口了，她说：“爸，你回去吧！清者自清。我和光子一直在一起呢，我知道不是他。你要相信他，你若是不信他，那不就正好如了别人的愿了吗？”

何正强看了看我，没有说话，他那个表情看起来并不相信楚阳说的话。只是他没有再问，转身离开了。他又变得落魄而沧桑，不协调的身体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怜了。

“陈埃死了，他竟然死了！”

楚阳把碗筷收了起来，挺着大肚子艰难起身。我过去扶着她，跟着她一起把碗筷洗刷干净。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我一直跟着她，怕她受了刺激。不过她始终很平静，直到忙完一切，我们再次回到桌子前面，坐了下来。

她盯着我看，把手伸出来放在我的脸上，长叹了一口气，问道：“你说，我们还能好好活下去吗？”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只能紧紧地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