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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第1页）

八月十五中秋节，正是农村秋收的时节。一首儿歌唱得好：“秋天到，秋天到，田里庄稼长得好。棉花朵朵白，大豆粒粒饱，高粱涨红了脸，谷子笑弯了腰，玉米堆得赛山高。”在鲁北平原上，家家户户都在忙碌，乡间小路上运粮食、棉花、水果、蔬菜的队伍络绎不绝。栓柱家也不例外，刘双河领着秀娥、新兰忙着往家运玉米、棉花、大豆；店里就栓柱和新英两个人在忙活。这时候，吃饭的人走了一拨又来一拨。因为农忙，大伙吃饭都不按时间点儿了。

这天下半晌，二楞、福来他们各自陪着家人来店里吃饭。因为已经错过正常的饭点儿，客人不太多。他们简单地点了些饭菜后坐在大厅的散客席上等候，只见靠近门边的一张桌子旁有三个人低着头吃饭。三个人都留着长头发，身上的衣服花里胡哨的挺扎眼。

吃着吃着，一个头发乱蓬蓬、满脸蓄着钢针一样短胡须的汉子突然站起来，大声嚷嚷道：“服务员，过来！”

新英听他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跑过去问道：“怎么了？”

汉子指着面前的一碗西红柿鸡蛋汤：“你看看，你们做的啥玩意儿，里面有啥？”

新英俯身一看，见汤里面漂着一只黑色的苍蝇，她也没多想，赶忙道歉：“师傅，对不起，俺们重新给您换一碗。”

短胡须汉子提高了嗓门，嚷道：“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你们店这么不讲卫生，以后还咋叫人吃饭？”“对呀，以后怎么吃饭？”

坐在他旁边的两个长头发汉子也应和着。

“俺都说对不起了，你还想怎么办？”新英声音也提高了。

栓柱听到吵闹声，从厨房跑出来：“怎么回事？”

“你是老板吧？”

“对，俺是老板，师傅，您有事和俺说。”

“好，你饭菜不卫生，里头有苍蝇，怎么说？”

栓柱看了看那碗汤：“师傅，俺给你另换一碗汤，不收钱，可以吧？”

“不行！你得赔俺精神损失费！”短胡须汉子不依不饶。

“师傅，俺们不是故意的。您瞧，这苍蝇如果从厨房落进汤里，应该混在汤里面，可这只苍蝇翅膀上一点汤也没沾，肯定是在外面飞进去的。请您原谅，俺们以后一定改进！”

“甭管在哪里，反正在你店里，你就得赔！”

“师傅，您怎么不讲道理啊，俺……”没等栓柱说完话，短胡须汉子突然挥动拳头，朝栓柱脸上打过来，栓柱猝不及防，微微一侧头，拳头正擦着脸过去，栓柱觉得耳朵里嗡的一下，哎哟一声蹲下了身子。

众人都没有想到短胡须汉子会动手，眼看三个人站起身抬胳膊伸腿就要打栓柱，新英惊呼一声：“打人了！”

这会儿吃饭的，大部分是刘庄的乡亲，本村不向着外来户，二楞、福来还有几个年轻人拎着凳子围了上来，那三个汉子也不含糊，抄起桌子上的碗向众人投掷过去，众人用凳子、胳膊肘一挡，只听见啪啦声不断，碗摔碎了一地，汤汁洒得到处都是。

双方开始动起手来。栓柱闪在一边，害怕事情闹大，连声制止，可是哪里还制止得住。

好汉架不住人多，三个长头发汉子渐渐落了下风，他们见事情不妙，用力冲开人群，来到店外，沿着公路撒腿就跑。二楞挥着板凳在后面猛追，眼看就要追到跑在最后面的那个短胡须汉子了，谁知那汉子猛然一个转身，一手拨开二楞挥舞的板凳，另一只手从裤腰里拽出一把短刀向二楞刺来。二楞没料到这手，没躲开，“扑哧”一声，肚子上挨了一刀，血立时流出来染红了褂子。“了不得了，杀人了！”福来跟在后面，一边喊一边还要去追，被栓柱大声喝住。那三人见众人不追了，忽地钻进路旁的高粱地里，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家赶过来救二楞，二楞捂着伤口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栓柱抱起二楞大呼：“快，把那辆地排车推过来，赶紧送医院！”有人拉过停在路边的地排车，卸下上面拉着的几包棉花，把二楞架到车上，大家有拉的有推的，飞快地将人送往乡卫生院。

到急救室一查，二楞被刺伤了肠子，需要立即动手术缝合，栓柱一边招呼众人推着二楞进手术室麻醉，一边让福来赶紧到乡派出所报案。不一会儿，警车开进乡卫生院，来了三个警察，进来找人做笔录，众人都过来做证，签字按手印。完事后，警车拉着栓柱到“栓柱锅子饼店”勘查现场，拍照、测量、询问记录，忙活了大半天。

二楞娘刚才吓坏了，坐在凳子上哆嗦得站不起来，新英在一旁劝说着，现在看栓柱回来，二楞娘忽地冲过去，一把抓住栓柱的手，焦急地问：“二楞咋样，咋样啊？”

“奶奶，您甭着急，二楞叔受了点皮外伤，不打紧，正包扎呢。俺这就带您上医院，千万别着急！”

听说二楞没事，二楞娘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眼泪夺眶而出：“老天保佑，没事就好。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俺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爹呀！”话到伤心处，不由得哭出声来。

当晚，村子有多半人去乡卫生院探望，二楞手术做得很顺利，现在在病房里，医生说只要静养一个星期就没事了。栓柱、福来、新英三个人轮流守护了一夜。

第二天，二楞的姐姐大枝和姐夫大奎来了，紧接着二楞的大舅郭长有一家也来了。大枝心疼得大呼小叫：“栓柱，你跟派出所说说，让他们快点查案子，早一天严惩凶手，替俺兄弟报仇！”郭长有在旁边急得直冒汗，心想：怎么会这样？怎样会这样？他万没想到自己亲手导演的这出戏差点要了亲外甥的命，看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害人必害己这些老俗话真不是白说的。从此，他彻底打消了为难栓柱的念头。侥幸的是，当地派出所因一直没有查到凶手的下落，就将案件作为一般的治安案件做了处理，所以这次郭长有暂时没露底。栓柱、二楞到派出所问过几次后，没有什么结果，久而久之，事情也就这么搁下了。

二楞住院后，栓柱将饭店停业，在卫生院守护了两天，看着他身体逐渐恢复，白天就让新兰和新英守着，准备自己晚上过来照顾。福来平时和二楞形影不离，要好得很，他自告奋勇晚上守护二楞。连续好几天，福来、新英共同在医院守护二楞，晚上，福来把新英送回家，自己再骑车返回卫生院。

这天，新英自行车的链条断了，放到修车行维修。福来说：“坐俺的自行车回去吧，俺带着你。”

两个人骑车走在那条颠簸的大马路上，新英嫌颠得腰疼，就说：“福来哥，下来走走吧，俺腰疼。”

一轮圆月挂在天上，照得路面明晃晃的；远处有地里劳作晚归的农民，赶着牲口，牲口脖子下面的铃铛不停地清脆地响着。路旁的树木浓密的叶子和地里稠密的庄稼阴森森的，有些吓人，秋虫的呢喃声不时在耳畔回响。

“福来哥，你打算在外面打一辈子工吗？”新英轻轻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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