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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储秀宫格格上（第1页）

暮春的暖阁里浮动着沉水香，唐嬷嬷如往常一般教习众秀女。唐嬷嬷手持竹戒尺踱步于雕花地罩前，檀香自鎏金狻猊炉中袅袅升起。婉仪倚在紫檀木圈椅中，眼下泛着青黑，显然是近日为玉佩之事忧心忡忡，睡眠不佳。鬓边的累丝金簪却比往日更耀眼，随她的呼吸轻颤。

唐嬷嬷讲授《女则》的声音在暖阁里回荡，婉仪却时不时斜睨桑宁，眼神中夹杂着复杂的情绪。她涂着丹蔻的指尖，不自觉地用力，竟将手中书页掐出了深深的折痕，似要将心中的愤懑都宣泄在这书页之上。

唐嬷嬷那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在暖阁里悠悠回荡：“……妇德尚柔，含章贞吉。”就在这时，佟佳舒舒忽然提高声调，打破了原本平和的氛围：“嬷嬷，学生有一问。若是有人德行有亏却蒙混过关，该当如何？”

此言一出，暖阁内瞬间陷入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汇聚过来，更有甚者，目光直勾勾地看向桑宁，眼神中尽是揣测与探究。众人游移的视线织成密网裹住她单薄的肩背，桑宁手中握着的竹笔杆“咔”地一声折断，那清脆的断裂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唐嬷嬷目光如电扫过众人，正要开口，外头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扑跪在暖阁帘外，因紧张而面色涨红，声音也微微打着颤：“禀嬷嬷，储秀宫传话，说博尔济吉特格格突发急症，皇后娘娘传所有秀女即刻往体元殿问话！”储秀宫传话的小太监几乎是跌进帘栊的，汗湿的宝蓝袍角粘着一片灰扑扑的尘土。

众人听闻，皆是一惊。唐嬷嬷眉头紧皱，心想储秀宫离这钟粹宫相距甚远，平日里鲜少往来，这事儿更是来得蹊跷。但皇后旨意难违，容不得她多想，唐嬷嬷当机立断道：“都别慌乱，整理好衣装，随我一同前往体元殿。”

众秀女赶忙起身，匆匆整理衣衫，神色间皆带着几分紧张与疑惑，在唐嬷嬷的带领下，朝着体元殿快步走去。

待众人赶到体元殿，一踏入便觉殿内气氛凝重压抑得令人窒息。皇后倚在九凤雕花座上的五福捧寿锦垫上，神色冷峻，下方跪着一众宫女太监，观其服饰打扮，想必是储秀宫伺候博尔济吉特格格的下人。博尔济吉特格格则静卧在一旁的软榻上铺着的波斯绒毯间，面色苍白，唇色淡得似褪了色的胭脂纸，双眸紧闭，仿佛被揉碎的格桑花，虚弱得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将她吹灭。

皇后微微抬手，轻轻一挥，示意行礼的众人起身，指尖玛瑙护甲轻叩座椅扶手，而后微眯着眼，似在假寐。她身旁的岚翠目光冷冷地扫过一众秀女，缓缓开口道：“博尔济吉特格格出身蒙古扎鲁特部，草原上的女子爱饮奶茶，此前从未见过点茶之术。近日听闻新进秀女正研习点茶，格格觉着新奇，便命宫女点茶以供观赏。昨日，博尔济吉特格格方饮罢点茶，今日却已无法起身。”

众人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储秀宫格格身子不适，为何要传她们钟粹宫之人前来。还不等唐嬷嬷开口询问，岚翠便接着说道：“现成的点茶物件都被钟粹宫要了去，用来教导新进秀女了。内务府近来忙于张罗皇上对靖南王的赏赐事宜，实在腾不出人手去临时采买，且采买所需时间不短。如此，储秀宫的宫女恩和便前往钟粹宫，借了点茶工具。”

唐嬷嬷赶忙恭敬回道：“岚翠姑娘所言极是，确有此事。昨日，储秀宫格格身边的恩和姑娘前来，奴婢还特意寻了套成色上乘的茶具予她。”

岚翠微微扭头，看向正在为储秀宫格格轻轻拭汗的恩和。恩和赶忙点头，证明确有其事。岚翠这才继续说道：“太医诊断，说是茶筅子浸了药水，只是截至目前，尚不知究竟是何物。”皇后这才缓缓睁开微眯的双眼，直直看向下方的秀女们。

不多时，太医前来回禀：“回皇后娘娘，茶筅子上所浸之物，乃是桃仁粉末。储秀宫格格正值月信，又饮用过量，以致气血淤积，故而无法起身。”恩和在一旁赶忙说道：“回主子娘娘，我们格格觉得这点茶滋味独特，别具一番风味，不知不觉便多饮了些。”

皇后面色一沉，问道：“这桃仁粉末是谁放在茶具上的？”众人听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面露惶恐，无人敢出声承认。皇后见状，当即厉声道：“搜查所有秀女房间！”

不多时，前去搜查的太监们便在西厢房扎斯瑚里雅利奇的房中寻得了桃仁。雅利奇见状，吓得花容失色，“扑通”一声赶忙跪下，膝行时珠钗都歪斜了半寸，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说道：“娘娘，奴婢真的从未用过桃仁啊！求娘娘明鉴！”

这次来体元殿，秀女们皆未携带婢女。唐嬷嬷见事情愈发复杂，当下赶忙请示皇后：“娘娘，此事颇为复杂，或许唤各位秀女的婢女前来，能问出些端倪。”皇后微微颔首，准许了唐嬷嬷的请示。

不多时，婢女们匆匆赶来。雅利奇的婢女巧云，浑身战战兢兢，仿佛一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树叶，嗫嚅着说道：“娘娘，这桃仁是叶赫那拉婉仪的婢女琴音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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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巧云抖出琴音二字时，琴音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赶忙“噗通”一声跪下，急切地说道：“娘娘，我们家格格近来被玉佩之事搅得心烦意乱，整日茶饭不思，胃口差到了极点，格格这几日大小解都少了许多。这桃仁是奴婢托人从内务府要来，想着给格格通通便，缓解一下。”

婉仪听琴音在众人面前谈及自己这些私密之事，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窘态毕现。但她还是强忍着羞意，赶忙跟着跪下，替琴音求情道：“求皇后娘娘明察秋毫啊！琴音也是一心为了奴婢，并无恶意。”

佟佳舒舒见此情形，嘴角微微上扬，不紧不慢地说道：“琴音一个丫头，她又是如何知晓桃仁能用来通便的呢？”

琴音赶忙说道：“奴婢是听钮钴禄格格身边的绯云说的。”婉仪一听，顿时怒不可遏，全然不顾此时身处皇后跟前，伸出手指直指桑宁，怒声骂道：“钮钴禄桑宁，你之前偷我玉佩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陷害我！”

桑宁气得满脸通红，急忙分辩道：“皇后娘娘在此，你休要信口雌黄！”

绯云也慌了神，急忙磕头说道：“娘娘，奴婢与琴音自打来到钟粹宫第一天便起了争执，奴婢躲她都来不及，又怎会和她私下讲这些。”她跪在金砖上的膝盖微微发麻，

琴音却坚持道：“是你和春桃交谈的时候，我无意间听到的。”

春桃见状，赶忙也磕头陈述道：“这几日天气转凉，奴婢和绯云都染上了咳嗽。听闻桃仁少量食用可止咳，但这东西吃多了有毒，得格外注意分量。我们身为婢女，实在不好意思麻烦唐嬷嬷去请太医，便想着照着民间的土方子试试看。那日确实提及了桃仁之事，奴婢见绯云来了月信，还特意提醒她，月信时吃桃仁更要万分留意，吃多了不仅会气血淤积，还会导致腹泻。”绯云在一旁忙不迭地点头，连连称是。

皇后听完众人的陈述，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此事调查到这般田地，竟然还是毫无头绪，实在让她有些头疼。思索良久，皇后终究还是决定大事化小，说道：“太医尽快为储秀宫格格医治。巧云、琴音、绯云、春桃，每人罚十个手板。扎斯瑚里雅利奇、叶赫那拉婉仪、钮钴禄桑宁、李安雨，你们四人，无论是否与这件事有直接关联，明日都必须前往储秀宫，向博尔济吉特格格赔礼道歉。此外，你们四人每人抄写《女则》十遍，五日内交给唐嬷嬷。唐嬷嬷，你对秀女及婢女监管不力，罚俸禄一月。”

几人赶忙齐齐跪地，口中连称谢皇后娘娘洪恩。实在难以分辨这无妄之灾如此收场，究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还是万幸中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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