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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如履薄冰（第1页）

次日辰时刚过，周砚已收拾妥当，他换上昨日云影送来的粗布襦裙，浅灰色的布料带着未经打磨的粗糙，摩挲着皮肤生出细密的不适感，他却只能将这份不适压在心底，强自忍耐。

屋内唯一一面铜镜蒙着薄尘，他对着镜面理了理散乱的发髻，用一根木簪草草固定。镜中的少女眉眼清秀，脸色是久病般的苍白，唯有眼神深处，藏着几分与这副柔弱模样截然不同的警惕，如蓄势的孤狼，时刻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按照昨日云影的吩咐，他朝着东厢房走去。东厢房离西侧下人房不算太远，不多时，便到了东厢房门口。周砚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抬手轻轻叩了叩房门。

“进来。”屋内传来云影平淡无波的声音，不起丝毫波澜。

周砚推门而入，屋内陈设比他住的下人房精致了许多。靠窗摆着一张雕花书桌，桌上整齐摆放着笔墨纸砚，砚台旁还搁着一卷摊开的书册。墙角的博古架上陈列着几件温润的玉器，光线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混合着书卷的清味，雅致宜人。

云影正坐在书桌前整理书籍，见他进来，抬眸看了一眼，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后，便指了指桌角的笔墨纸：“那些你拿去吧，往后有话便写在纸上。”

周砚走上前，目光落在那方砚台和几叠宣纸上，心中微微一动。这砚台质地细腻，色泽温润，砚池中余墨浓黑发亮，竟是上好的徽墨。宣纸洁白柔韧，纹理清晰，比起他往日在军中所用的粗劣草纸与劣质松烟墨，不知好了多少倍。他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对着云影躬身行礼，而后伸手去拿笔墨。

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笔杆，云影的声音忽然响起：“你既识得字，便写几个字给我看看，也好知晓你的笔墨如何。”

周砚的动作骤然一顿，心中暗叫不好。他自幼跟随名师习字，练的是豪放洒脱的草书，笔锋刚劲有力，带着杀伐决断的锐气，与女子常见的娟秀字迹截然不同。若是此刻下笔，那迥异的笔风定然会引起云影的怀疑。

他犹豫了片刻，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同时对着云影连连摆手，装作不善笔墨的模样。

云影挑眉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似要将他的心思看穿：“怎么？不愿写？还是说，你其实并不识字？”

周砚心中一紧，连忙低下头，双手在身前笨拙地比划着，像是在解释自己只是识得些许常用字，笔墨功夫却十分拙劣，怕污了姑娘的眼。

云影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神色慌张，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不似作伪，便也不再强求，淡淡道：“罢了，不愿写便罢了。往后若是有要紧事，只需写清楚便可。”

周砚松了口气，后背已惊出一层薄汗。他连忙躬身行礼，拿起笔墨纸，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云影再次开口，“今日午后，你随我去给诗音送些点心，记得提前将点心装盘摆好。”

周砚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云影躬身点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算是应下。

“去吧。”云影摆了摆手，重新将目光投向桌上的书册。

周砚提着笔墨纸，快步走出了东厢房。回到自己的下人房，他将笔墨纸放在桌上，心中仍有些后怕。方才若不是他反应及时，装作不善笔墨，怕是已经露了破绽。他看着桌上的笔墨，眉头微微蹙起，往后用笔墨交流，定要格外小心，尽量模仿女子的娟秀字迹，方能不被察觉。

午后的阳光和煦温暖，柳诗音刚接过云影递来的茶盏，指尖尚未触到温热的盏沿，便见一道青衫身影自柳荫深处款款走来。

“慕容侯爷。”钟离御庭率先抬眸，目光落在来人身上，唇角漾开一抹爽朗的笑，抬手示意他身侧的石凳，“快坐，正说你今日怎么没来凑热闹。”

慕容轩颔首致谢，青衫扫过石凳上的落尘，方才从容落座。他目光先掠过桌上精致的枣泥糕与桂花酥，而后缓缓落在柳诗音脸上，唇角噙着一抹笑意：“听闻诗音今日得了新制的碧螺春，特来讨杯茶喝，倒是叨扰了。”

柳诗音执壶的手微微一顿，壶嘴溢出的茶汤在白瓷盏中溅起细小的水花，她连忙收住力道：“侯爷消息倒是灵通，刚沏好的，正等你来品呢。”说罢，她提起紫砂小壶，将琥珀色的茶汤缓缓注入白瓷盏中，热气氤氲间，清雅的茶香袅袅散开，漫过青石桌，萦绕在几人鼻尖。

周砚垂手立在云影身侧，头埋得更低了些，粗糙的布裙摩擦着小腿，带来微微的痒意。他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掠过石桌旁的几人，瞥见慕容轩拿起茶盏的动作，指尖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轻抿茶汤时眉峰微挑，神色间满是赞许：“果然是好茶，清冽回甘，唇齿留香，不负碧螺春之名。”

“你倒是会品。”钟离御庭爽朗一笑，“这可是锦娘妈妈托人从江南特意带来的，总共就这么一罐，只给了诗音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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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诗音脸颊微红，轻轻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娇嗔：“将军过誉了，不过是些寻常茶叶罢了，怎及得上侯爷府中的珍品。”

周砚屏住呼吸，只觉得那三人谈笑间的目光，时不时便会若有似无地扫过自己，每一道都带着探究的意味，如芒在背。

正思忖间，慕容轩忽然开口，目光转向立在一旁的周砚，语气平淡无波：“这位便是昨日新来的丫鬟？”

周砚心头一紧，喉咙里连忙发出“呜呜”的声音，微微躬身，装作怯懦的模样。

云影在一旁淡淡接口：“回侯爷，正是。她嗓子不适，不便言语。”

“哦？”慕容轩挑眉，目光在周砚苍白的脸色与紧抿的唇上停留了片刻，指尖轻轻敲击着石桌，发出清脆的声响，“瞧着倒是清秀，只是……既是诗音院子里的人，怎穿得如此单薄？”

柳诗音闻言，脸上露出几分歉意：“是我疏忽了，回头便让管事给她换身厚实些的衣裳。”

周砚心中暗惊，他连忙对着几人深深躬身，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在道谢，又似在掩饰不安。

云影瞥了他一眼，开口解围：“她性子内向，怕是不习惯被诸位大人关注。时候不早了，我带她回去收拾点心盘子。”说罢，不等几人回应，便对着周砚使了个眼色。

周砚如蒙大赦，连忙跟着云影转身，脚步匆匆地朝着后厨方向走去。直到走出柳荫的范围，远离了那三道探究的目光，他才微微松了口气，后背已沁出一层薄汗。

“方才侯爷看你的眼神，有些奇怪。”云影的声音在身前响起，平淡中带着几分警示，“往后在府中行事，需谨慎，莫要让人抓住把柄。”

周砚脚步一顿，转过身对着云影躬身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他知道，这逍遥侯府卧虎藏龙，想要隐藏身份，绝非易事。往后的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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