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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第1页）

不远处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陈曼莎踩着半旧不新的高跟，在黑漆漆的巷子里走着。这巷子似乎自小就是这样黑的，斑驳的旧砖墙，仿佛下一秒就能倒下来似的。

她低着头，小心的走着，不时的提拉着旗袍——七成新的，颜色已经有些暗淡了。

想起自己做了那钱老板秘书后的生活，陈曼莎叹了口气，画着浓妆的脸上显出些疲态来。她也是会累的，这些年，自己为了这家已经付出的够多了。陈太太今天找自己，一定没什么好事，可恨的是自己偏就巴巴的跑来了。跺了跺脚，她站在一个屋前恨恨的喊着：“快开门，我回来了。”

这终究是她的家，牺牲了她的青春，她的肉体，她的幸福才勉力支撑起来的家。

陈太太开了门，看到陈曼莎浓妆艳抹的样子，张了张嘴，可想起自己的目的时，也不过叹了口气，软了声音：“你就别涂涂抹抹的了，钱老板不是对你很好么，该端庄些了。”

陈曼莎尖利的笑了起来：“端庄？那钱老板连个证都没有给我，连求个酒席都不愿给我，他那正室可是好好的在乡下过日子呢。我算什么？不过一个陪舞的女人，玩物而已。男人，德行！”说着，仿佛想到什么好玩的事物一般，像少女一样吃吃的笑着，可在她做来，却格外沧桑可怖。

陈太太没了声响，在陈曼莎身边拘谨的站着，双手不时擦拭着围裙。家里已经没钱啦，可她能怎么办呢，上面老的，下面小的，自己只能指望曼莎啦。她知道陈曼莎怨她，可自己也不忍心的，现在她不也嫁人了么，总是这么刻薄也不好啊。可这话又不能当着她面说，不然她又得发脾气了。

看着陈太太的神情，陈曼莎又是苦楚又是愤怒。“啪”的一声，她甩了一叠的纸钞在桌上，冷冷的笑着：“没钱了，拿去吧。也别成天的喊着穷，钱老板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善心主。”

陈太太暗自摇了摇头，收拢了钞票，才说着：“要我说，你也该收收心给钱老板生个孩子，生了孩子，你的日子也好过些。总是这样也不是个事，你不嫁，下面的弟弟妹妹怎么办呢。”

听得这话，陈曼莎浑身都快抖了起来。生个孩子？真亏她说的出口！

自己是什么？说的难听点不就是个情妇。这么乱的世道，要不是家里穷，自己怎么会出去当舞女？当舞女的时候，自己见了多少女人堕落，那时候的自己战战兢兢就怕一个不小心就步了她们后尘，那时候怎么没人让自己嫁人生个孩子！你们就像吸血鬼一样天天喝着我新鲜肉体换来的血液！

哈！现在让我生个孩子，凭什么？凭什么我陈曼莎就注定要当情妇，□□都可以赎身嫁人，我不过做了别人一次情妇，就一辈子见不得光了么！

自己早该看清陈家人的态度了，自己有钱的时候就卑躬屈膝，自己没钱就对自己鄙夷再三。自己还有什么指望呢，是啊，后面几个弟弟妹妹自己总是要顾着的，自己幸福与否又有什么关系，总归自己已经是个破烂货，在她们看来能做个情妇被人养着已经很好了吧。至于十年后人老花黄，谁又会理睬自己这个给陈家抹黑的女人？

后面的话，陈曼莎没有听到了，这家里没有人关心过自己。她只觉得呼吸一阵阵的困难，眼前发黑，吸进来的凉气像刀一样割着自己的内脏。久病的肺部，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吐出一口血沫，她就没了意识，临了前，她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

自己只想要一个爱自己的家，怎么就那么难呢。

好温暖，陈曼莎蜷缩着，暴露了自己的脆弱。就这样让她软弱一会吧，一会就好，放下重担，放下假笑的面具，就这样轻松的睡去。

许久之后，陈曼莎睁开眼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才苦笑了起来。这就是转世投胎么？像自己这样肮脏的女人，还有资格拥有下辈子么？

“路易莎，我可爱的路易莎。天呐，夫人，小姐笑起来多美啊！”史密斯太太惊呼了起来，身为管家的她，对于家族里出生的第一个孩子充满了善意和喜爱。

布鲁克夫人躺在她精致的床上，慈爱的看着史密斯太太怀里的路易莎，笑了起来：“路易莎会是个美人，十六年后，那些矜持的绅士将会为了路易莎踏破我们家的大门。”

陈曼莎直直的看着布鲁克夫人，虽然听不懂，可她话语里的宠溺和骄傲，让陈曼莎的眼睛泛起了红。好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这样纯然的赞许了。

陈曼莎知道自己是个傻瓜，如果不是傻瓜，自己怎么会牺牲那么多却没人领情；如果不是傻瓜，自己怎么会在出卖了身体又被家人践踏了自尊后，却依旧那么渴望家的温暖，而不是自私的逃离。上辈子，没有人真正的爱着陈曼莎，这辈子，自己是不是有了被爱的资格？

越想越是心酸，陈曼莎撕心裂肺的的哭了起来，仿佛要哭尽一世的委屈。

布鲁克夫人看着有些失措的史密斯太太，笑了笑：“把路易莎给我。”陈曼莎是布鲁克夫人的第一个孩子，对她来说，陈曼莎是不同的。在布鲁克夫人的怀里，陈曼莎渐渐的停止了哭泣，小手紧紧的抓住了布鲁克夫人的前襟，生怕被抱开一样，而她紧闭的双眼，兆示着她睡得有多么香甜。

布鲁克夫人出身高贵，未出嫁前，她就是一个高贵的小姐，尊贵识理，高高在上却不会让人觉得厌烦，因为她合该就是那样的人。出嫁后，她也不曾放松自己的礼仪，无论是衣着，谈吐，抑或者是举手投足，虽然多了一丝少妇的妩媚，却始终不曾像那些上流社会寂寞的贵妇一般，轻易许下暧昧。

这些年，陈曼莎的降生，布鲁克庄园添加了些许的人气和欢乐，可不久之后的布鲁克伯爵的去世，却让整个庄园陷入了沉寂。一个家庭失去了男主人总是难熬的，幸好布鲁克夫人已经被册封为伯爵夫人，不然在伦敦这样的城市，孤儿寡母的很容易被欺负了去。

布鲁克夫人很坚强，她打理着庄园，严格的审查着被委托人送上的账本，抱着一岁了却依旧不会说话的陈曼莎，就像那傲立的青松一般。没有登徒子敢于打布鲁克夫人的主意，她的品质，值得所有人的尊重。

陈曼莎并不懂布鲁克伯爵的去世代表着什么，她只知道，这辈子的她，又失去了父亲。想起上辈子家中没有顶梁柱的生活，她不由抱紧了布鲁克夫人。她很害怕，害怕现在的一切都烟消云散，害怕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黑暗的家里，出卖着肉体和青春。

布鲁克夫人感受到了陈曼莎的不安，只是轻轻的拍了拍陈曼莎的头，低语着：“你看到这片美丽的草地了么，妈妈会替你守护着这一切，你会拥有一份体面的嫁妆，带着布鲁克家族的荣光。我的小公主。快点长大吧。”身着朴素而优雅，布鲁克夫人的背影那么纤细，却仿佛给陈曼莎撑起了一片天。

“妈妈。”

“路易莎，露露！再说一句？”布鲁克夫人俯下身子，眼里全是惊喜。这时候的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母亲。

“妈妈。”陈曼莎紧紧抱住了布鲁克夫人，她的英文很糟糕，她很担心自己糟糕的发音会被嫌弃。可是现在她无比后悔没有叫过布鲁克伯爵一声爸爸，即使是奇怪的语调，想必也能让那个一直板着脸强作严肃，看到自己时眼里却透着欢喜的古板男人破颜一笑吧。好后悔……

布鲁克夫人在寡居后，越发的深入简出了。舞会等一切社交，仿佛在一瞬间离她远去。不过令人庆幸的是，上流社会不曾忘记这样一位高贵的夫人，他们随时欢迎她的回归。

不过布鲁克夫人对现状很开心，直言道：“没有了布鲁克伯爵的舞会，简直就是灾难。那些愚蠢的男人总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正确的对待一名淑女。天呐，路易莎，想到再过十年你就得参加那些舞会我就替你担忧，我想你必须得找到一个像你爸爸一样优秀的人才能摆脱那些可怕的舞会。”

现在的陈曼莎早已经能熟练的对话了，不过她依旧不懂所谓的舞会和前世的那些夜场有什么区别，她从没接触过上流社会的生活，一个舞女，懂什么呢？最大的幸运也就是在堕落前遇到了钱老板罢了。上流社会，那是根本想都不敢想的领域。可是，这个地方的贵女竟然也是要成为一名舞女？这简直是个灾难！

她瞪大了眼，还是忍不住质问：“为什么要参加舞会呢？既然有那么多可怕的男人。”

布鲁克夫人愣了两秒，笑道：“因为男人和女人，都需要一样东西来选择婚姻的对象。我们的路易莎将来也会在舞会上遇到合意的男人的。”

陈曼莎半知半解，不过想到自己的母亲和父亲便是在舞会上结识，也就放宽了心。不过是跳舞而已，自己跳了那么多年的舞，还能怕了不成？

布鲁克夫人揉了揉眉间，放下手中的账册，摆手道：“路易莎，别偷懒，是时间学钢琴了。天呐，要是你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淑女，布鲁克伯爵一定会在夜里找我谈话的。史密斯太太，史密斯……”

陈曼莎苦着脸被史密斯太太带到了教室里，天知道这些家庭教师怎么都那么严格，唱歌，弹琴，礼仪，天呐，简直要命。

布鲁克夫人看着陈曼莎远去的背影，慈爱的眼神变得苦恼了起来。没有男人，布鲁克庄园已经开始入不敷出了，那些新贵垄断了市场，自己这样的旧贵族几乎失去了生存空间。手上的资产不能再缩水了，至少在路易莎出嫁前，不能再缩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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