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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谋前程5（第1页）

陈帛展走进那胡同之时，才知晓李晟为何不愿驾车而来。

这胡同极窄，最窄处也仅能容一人通过。且弯弯绕绕极多，并非马车能行进来的，他们走进胡同之时，陈帛展这身装扮很快便引得周围人围观。这胡同之中原就是贫民，乍然看见这平日里只能远远看着的人物走进这巷子里，面上更是露出几分好奇来。李晟微低着头，他好似浑不在意。陈帛展看向李晟，原以为会从李晟脸上看到几分不甘与耻辱，可李晟却如常的朝他笑笑。

陈帛展愈发觉得此子心有沟壑，心中便愈发重视了几分。这李晟与他不过一般年纪，若是寻常文人，这个年纪正是极好面子之时，未必有他这般脾性。陈帛展这一番走下来，反倒愈发看重了李晟。

李晟推开院子那扇破旧的木门，引着陈帛展走进屋内，陈帛展环顾一周，这小院虽是清苦，却收拾得格外整洁。那老妇见陈帛展进门，忙放下手上的活计，匆匆迎了上来，她面色坦然，极为诚恳道：“将军来了？晟儿，带将军进屋坐坐罢。”这妇人的模样也好似极不在意自家清贫。

陈帛展只觉这妇人也定非常人，这妇人看着虽是老迈，却依稀能猜测到其年轻时是怎样的娇艳容颜。陈帛展心下愈发怀疑了起来，这等妇人定不会嫁与寻常人去，只是，这李晟的父亲究竟是何人？为何这么久，他却只看到李晟的母亲？李晟这等学识，莫非这李家曾是世家出身，若非如此，未曾去过书院之人，怎养的周身如此气度？

陈帛展随着李晟走进屋内，屋内极为简陋，李晟的砚台也是那日摔碎了的那块，已然缺了一角。李晟的桌案上，却只有寻常的几本书，若非看过他所书文章，单凭桌上这几本书，断然不会看出这李晟竟是如此博学之人。

陈帛展随意抽出一本，却看这寻常的《大学》之上，密密麻麻写着不少注解，这注解皆是簪花小楷，显然不是他印象中李晟的自己，更像是女子所书。陈帛展细细看了看那注解，竟发现这注解极其精妙，所写之言竟涉猎极广，显然这女子定是一通古晓今的奇女子。

陈帛展看向李晟，疑惑道：“这《大学》从何而来？”

李晟轻笑一声，似回忆一般说道：“幼时不喜读书，家中曾请了先生发蒙过，我小时候不懂事，便将这书都撕了，从那以后，娘便叫我自己抄书，不再采买新的，且家中原就不富裕，抄书反倒记得更快些。”

陈帛展闻言，若是此书乃是李晟抄来，那旁边的注释……还未等陈帛展开口细问，便见李晟拿起书来，翻开书页，摩挲着上面的注释说道：“这注释是我娘所书。”

陈帛展心中微微有几分惊诧，可想到方才屋外那个格外淡然的女子，却又觉得她能有此见解，并未在他意料之外。李晟继续说道：“我娘年轻之时才德兼备，容貌也是京中一等一的好，若不是为了我，只怕她已然改嫁他人。她这等奇女子，原就该被丈夫爱重，留在这里，

当真是委屈了她。”

李晟格外怅然的看向门口，便见那妇人端了茶水进来，她走进屋，见陈帛展与李晟皆看向她，她灿然一笑，面上不见丝毫卑微之色，反倒不卑不亢的将茶叶放到桌上。她轻声道：“家中没什么好茶，倒是要慢待将军了。不过这茶将军可得好生尝尝，是日前我寻了洛神花晒干，加了些冰糖拿温水泡开，再放入井中冰着。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夏日里喝起来倒是极消暑的。”

陈帛展接过茶碗，看见里面红艳艳的汤汁透着冰凉之意，这屋子极热，不过坐了片刻便已是满身汗水。陈帛展喝下一口，只觉酸酸甜甜格外清凉，身上原本的暑气一下子便消散了。他轻笑道：“劳烦夫人了。”

那妇人闻言轻笑道：“你们且聊，我先出去了。”

李晟喝下一口花茶，轻声道：“我娘为了我，这些年受了不少的苦。小时候不懂事，常常要问她我爹是谁，每每问及此事，她皆是要感怀一场。原在家中的小姐，却为了我日日要为生计奔波。这些年来苍老的厉害。后来我便下了决心，定然好生读书，他日考取功名，如何也要让旁人看看，我虽没父亲，可却也不是寻常人可欺辱的。”

“你母亲倒是有大才的，这书上注释涉猎颇丰，想来当年也定是才名远播之人罢。”

李晟闻言，低头苦笑。他好似在斟酌着如何开口，过了好半天，他才说道：“老师，我今日求您过来，为的是我父亲之事。”

陈帛展闻言一愣，他疑惑道：“你父亲？你父亲如何？”

李晟思忖片刻，缓缓开口道：“当年，我娘与我父亲一早相识，我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且相貌出众，虽是寒门出身，却也被我父亲看中。二人自幼一起长大，我父亲胸有沟壑，辅佐先帝，步步高升，可后来却为了前程，取了旁人。”

陈帛展闻言，心头一凛，原来这李晟竟是外室所生之子，只是，朝廷上姓李的重臣却并无几个，这李晟究竟是谁的儿子？

“他诓骗我娘，待迎了那妻子进门，定许我娘一个平妻之位，我娘便信了。那日他大婚前，醉酒归家，我娘原是贞烈女子，本想在他家中与他断了这段情缘。哪知他小意哄骗，竟将我娘……后来，我娘便有了我。他所娶之人虽是名门望族，可助他在朝廷更进一步，可夫人进门两年，却未生一子，直到成婚第四年，才生下长子。他虽有两子，可却皆是难成大器之人。这些年来，我与娘住在庄子上，他虽请了先生与我发蒙，可后来却生怕我生了旁的心思，又命先生离开了。”

“我所学所记，皆是我娘亲自教授，日前，朝廷下了科举的榜文，我娘心知朝廷求贤若渴，便趁夜带着我偷偷离了庄子，拿着多年攒下的银子，买了这处小院。”

陈帛展心中愈发恐慌起来，他直觉自己好似窥探到了什么世家大族的阴私，可这李晟才华出众，只怕此次科举再无一人敢与他匹敌。他皱起眉来，不再多发一

言，心中更是警惕的审视着这李晟究竟能不能为他所用。

“乡试之时，学生不敢冒头，生怕引人注目，让父亲发现我私下偷偷参加了科举，如此定会将我除名。原想借此次会试一鸣惊人，哪知，当日出了贡院之时，外面闹出那样的乱子，我到底被旁人注意了，更是被父亲发现，我私下竟去参加了会试……”

陈帛展思索着当日与他一道等在门口的文臣，可这些文臣之中并无一人姓李，那李晟的父亲究竟是何人？陈帛展低声问道：“你父亲究竟是何人？”

这话音刚落，李晟却猛然跪在地上，他昂起头来，面上终究露出了几分符合年龄的恐慌与不安，他颤声道：“求老师救救学生，求老师救救学生！我娘为了我劳心劳力，这些年来我们虽住在庄子上，可这庄子上的小厮、丫鬟皆知我娘外室的身份，我与娘亲受尽旁人白眼，我，我不愿被除了名，求老师帮帮我们！”

陈帛展面色如常道：“陛下格外看重此次科举，若你当真是有才学之人，寻常人自是不会将你除名的。你莫要害怕。”

哪知李晟却愈发恐慌起来，他摇摇头，满面仓皇道：“若是寻常人，学生也不必这般畏惧，只是此人手眼通天，他若当真想整治我，想让我除名，旁人又如何拦得住？老师素来刚正不阿，乃是陛下信赖之人，若非如此，也必不会将科举一事交托老师主理，学生心下不安，却不知去寻谁。学生心中，却只信老师一人。学生身份本就尴尬，虽是他骗了我娘亲在先，可我出身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这身份我自是不愿与旁人提起。更遑论那人没有一日尽过父亲本分，如何担得起这父亲二字！这些年，我与娘亲辛苦经营，学生不负娘亲教诲，终于中了举人，可，可眼下竟被他知晓，他，他还想要了我娘亲的性命，我，我如何肯啊！”

“光天化日之下，又怎会有人行凶？你莫要害怕，便是这朝廷重臣也不会有这等胆量！”

李晟苦笑一声道：“若说旁人没这胆子倒也罢了，只是这人身份特殊，旁人所做极为困难之事，于他而言却只要动动口，便有人前仆后继，他又怎会替自己招惹麻烦。”

“你既说他两次皆不堪大用，如今你已中了举人，想来他定会看重你，将你迎回家中才是。莫非是他家中夫人不肯？”

“他如今得此高位，家中夫人又怎会忤逆于他？昨日我与娘亲离开贡院，便被他寻到了家中，他直言想迎我回家，记在夫人名下。只是，他直言我娘亲出身卑微，若是让旁人知晓我外室之子的身份，定然不利于前程，他，他竟想让我舍弃我娘！学生若是再推脱几次，只怕他心下不耐，怕坏了他的官声，将我与娘亲置之死地也未可知！”

陈帛展闻言，皱起眉来，疑惑道：“你这生父究竟是何人？”

李晟昂起头来，郑重地朝着陈帛展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随后恭敬道：“学生生父乃是文渊阁大学士，当朝丞相——郑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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