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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白族靠老书挑好种（第1页）

南坡地的麦种下地后，白家的日子总算安稳了一些。白煜田并没有把王老汉送的那半袋“旱地龙”良种一次性全种完，而是留了一小部分，混在自家从京城带来的普通麦种里。他心里清楚，一亩地的好收成不算本事，能让所有地都多打粮食，才叫扎下了根。

这天夜里，窝棚里只剩一盏油灯还亮着。白煜田从一个樟木箱子的最底层，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本用蓝布包裹着的旧书。打开层层包裹，露出泛黄的书页，封面上是四个已经有些模糊的隶书大字——《农桑杂记》。这本书是白家祖上传下来的，康熙年间的老刻本，里面记载着各种农耕稼穑的门道，比庄稼人嘴里代代相传的经验还要精细。

白承业和白承安坐在父亲两旁，看着他把书摊开在桌上。油灯的光晕里，书页上的墨迹仿佛活了过来。

白煜田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书页，找到“辨麦”一篇，指着上面的图画和文字，对两个儿子说：“你们看，这书上写得明白，‘凡麦种，拣选之法有三：其一观其形，粒圆而饱满者为上；其二察其色，色泽光亮呈淡黄者为佳；其三触其质，以指甲掐之，坚硬回弹者为良。若遇瘪粒、暗沉、掐之绵软者，皆为劣种，必弃之。’”

他一边念，一边让白承业去取来两把麦种，一把是“旱地龙”，一把是自家带来的普通麦种。他把两种麦子倒在桌上，让儿子们自己对着书上的法子去辨。

“爹，你看，这‘旱地龙’，个个都像胖小子，圆滚滚的，颜色也亮堂。咱自家带来的，就有不少这种瘪三，又瘦又小，颜色也发暗。”白承业捏起几粒麦子，对比着说。

白煜田点点头：“没错。所以，要想来年收成好，这挑种的功夫就省不得。从明儿起，你们俩就带着族里的年轻人，把咱剩下的麦种都给我筛一遍，瘪的、坏的、变色的，一律挑出来喂牲口。咱种到地里的，必须是最好的种。”

第二天，白家的院子里就摆开了阵势。几张大簸箕一字排开，族里的年轻人围坐在一起，在白承业和白承安的指导下，一颗一颗地挑拣麦种。这活儿枯燥又费眼，但没人抱怨，因为每个人心里都盼着来年的好收成。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鹿家的耳朵里。鹿承祖正在院里喂马，听完雇工的汇报，不屑地“哼”了一声，跑去找他爹鹿三位。

“爹，你听说了没？白家那帮人，正一颗一颗地挑麦种呢，说是能挑出好种来，我看就是穷讲究，装样子给外人看！”

鹿三位正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听了这话，连眼皮都没睁开，只是淡淡地说：“由他去。种地靠的是地力，是节气，不是靠你那两只眼睛能挑出个金疙瘩来。”

话虽这么说，鹿承祖心里却有些犯嘀咕。他想起前几天白煜田拿官府文书说事的样子，总觉得那姓白的不是个简单人物，他这么大费周章地挑麦种，难道真有什么门道？

他眼珠子一转，一个主意冒了出来：“爹，我看白家刚来，种子肯定不多。咱家粮仓里不是还有些去年的新麦种吗？不如……送些给他们，就当是咱们鹿家大度，跟他们缓和缓和关系。”

鹿三位睁开了眼，瞥了儿子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你小子，肚子里能有什么好水？说吧，想干啥？”

鹿承祖嘿嘿一笑，凑到他爹耳边，压低了声音：“爹，咱送过去的麦种里，要是……混进去那么一两成草籽呢？那玩意儿长得跟麦苗一模一样，等长出来，他们发现也晚了。到时候，他们的地里麦子没长多少，反倒长了一地的稗草，那收成……”

鹿三位听完，没说话，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嘴角却微微向上翘了翘。他摆了摆手，示意鹿承祖自己去办。

当天下午，鹿家的管家鹿三泰就拎着一个半满的布袋，来到了白家的院子。他一改前几日的嚣张，脸上堆着笑，对正在挑种的白煜田说：“白先生，我家老爷听说你们种子不够，特意让小的送些新麦种过来。这可是去年刚收的头茬麦，老爷自己都舍不得种，说是送给你们尝尝鲜，也算是咱们两家以后做邻居，一点心意。”

白煜田站起身，接过那布袋，掂了掂，入手感觉有些不对，似乎比寻常的麦种要轻一些。他脸上却不动声色，笑着说：“那可多谢鹿老爷了。这份情，我白家记下了。”

送走鹿三泰，白煜田把那袋麦种拎回屋里。白承业好奇地跟了进来：“爹，鹿家能有这么好心？”

白煜田没说话，只是解开布袋，抓了一把麦种出来，摊在桌上。他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指捻了捻，然后从怀里掏出那本《农桑杂记》，翻到“辨草籽”那一章。

他指着书页上一幅酷似麦粒的图画，对白承业说：“你看，这是什么？”

白承业凑过去一看，那图画旁用小楷标注着两个字：稗草。图下的文字写着：“稗草籽，形似麦，色略暗，体轻而质软。若混入麦种，春生则疯长，夺麦之肥力，秋收之时，可致减产三成有余。”

白承业再低头去看桌上那把麦种，果然发现里面混杂着不少颜色稍暗、形状稍长的颗粒。他不信邪，学着父亲的样子，用指甲掐了一颗，那颗粒应声而瘪，根本不像麦粒那样坚硬。

“爹！这……这是草籽！”白承业恍然大悟，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鹿家这帮天杀的！他们这是想让咱们绝收啊！”

白煜田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愤怒，反而是一片冰冷的平静。他把那把混着草籽的麦种重新收拢，慢慢装回布袋里，系好袋口，对儿子说：“去，把族里的人都叫来，我有话说。”

一场更大的风波，正在这小小的白鹿滩上，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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